大清河畔,海城第一军用码头。
朦胧的暮色间,连绵的各式战船犹如一片一眼根本就看不到头的庞大城堡,将整个海面都遮蔽起来。
码头的一道道栈桥上,无数鲜红色的身影,犹如一杆杆笔挺的标枪,安静而又有序的迅速登船。
码头东北方向,巨大而雄浑的灯塔观景台上,徐长青迎着这寒冷而又萧瑟的海风,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一切,面容平静而刚毅。
此时,海城方向,已经亮起了无数的灯火,繁盛的烟火气息中,隐隐还能听到孩童嬉闹的欢笑声。
而城边显眼的大广场上,那座孤零零的教堂则是显得更为孤独。
没办法。
饶是汤若望已经用尽了他的九牛二虎之力,然而,海城的老百姓们根本就不买账,他们宁愿去信老天爷,关二爷,财神爷,岳爷爷,又怎会去信仰什么上帝?
上帝是个啥玩意?
在这片古老流传的土地上,根本就水土不服。
为此,汤若望以前还找徐长青抗议过数次,可此时,他已经变的麻木了。
不是他不够努力的去传教,而是,这些异教徒的信仰太过坚定啊……
想起汤若望可怜巴巴的模样,徐长青没来由一笑,有些沉重的心情也一下子舒缓了不少。
很多东西,总是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啊。
倘若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又怎能知道甘甜的可贵?
“第一批,登船完毕,第二批,准备登船!”
这时,下面军官们刚猛的呼喝声,打断了徐长青的思虑,徐长青不由也看向了这漫无边际的庞大船队。
到此时,模范军的船队规模,在某种程度上,比之郑家都要不逊色了。
此时,模范军仅是拥有的纯中船以上的大船,就有了上千艘的规模,如果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小船,早已经有数千艘。
尤其是登莱此时有大量渔民、船工们都是来到繁华的海城讨生活,这使得模范军根本就缺水手。
纵然这里面质量和数量需要提高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此时,海城,模范军,已经拥有了一些征服海洋的资本!
“放开我,让我过去!滚开,你们谁敢再拦我?!不想活了嘛!”
这时,由无数夯土、碎石、木架、以及水泥构架的高达十几米的巨大围墙边,门口方向,忽然传来微微骚动。
徐长青眉头不由一挑,有些不悦的看过去。
第一军用码头可是海城的核心腹地之一,寻常人别说在这里闹事了,平时就算是偷看上几眼,一旦被发现,也要被抓去拘留十五天,尝尝牢饭的味道。
谁料,大军此时出征在即,是机要中的机要,秘密中的秘密,可有人居然敢在这边闹事?
然而当徐长青看清了闹事之人,顿时有点无言了……
“公主殿下,您不能过去,您真不能过去啊。这是军事重地,重地哇,卑职求您了啊……”
值守的一个副千总都快哭了,跪在地上,拼命对闹事之人磕头。
其他守卫也只敢守住自己的位置,跪倒一片,看都不敢多看她半眼。
没错。
闹事的正是坤兴公主朱媺娖。
“不能过去?呵。”
朱媺娖冷笑一声,直接解下了悬在腰间的宝剑,递给了旁边的跟班小弟朱慈炯,“定王,看到了吗?他们敢拦着本宫?拿出你的勇气来,拿着父皇的天子剑,给本宫砍了他们!”
“阿姐,我……”
朱慈炯接过天子剑,刚想劝姐姐退一步呢,暮然听到朱媺娖这话,差点没被吓尿,手中宝剑都要掉在地上。
可值守副千总众人,依然没人退让半步。
这边,徐长青终于也回过神来,赶忙让下面的二狗放人进来,自己也忙下了灯塔去迎接。
不多时,两边人几乎同时来到了灯塔下,定王朱慈炯赶忙恭敬对徐长青行礼。
“呵。”
朱媺娖却是娇哼一声,直接不看徐长青,转而看向庞大的船队。
徐长青一时也有些尴尬。
这事儿,倒是真的他不对在先,本来今天还约好了去给周皇后‘治病’呢,可这边军务繁多,徐长青给忘了……
忙看向朱慈炯,故作威严道:“定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朱慈炯一时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说什么他也不陪着他姐姐来这边啊,忙是低低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果然。
正如徐长青猜测的一样,朱媺娖在新官厅等着徐长青过来帮周皇后治病呢,却是一直没等到人,便是直接去了官厅,然后便找到这里来。
“呵呵,外面风大,两位殿下,咱们先到里面来说话。”
“额,好。”
朱慈炯此时早已经了解到了徐长青的手段,尤其是徐长青又治好了他的母后,他对徐长青除了畏惧,更多的还有恭敬,根本不敢反抗徐长青的意思,忙小心进入到灯塔内。
朱媺娖却还是不理徐长青,看都不看。
徐长青略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二狗众人顿时会意,赶忙一个个笔挺的转过身去。
徐长青这才飞速的拉住了朱媺娖的玉手,低低道:“娖儿,这事儿,的确是我错了,进去我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看徐长青有些讨巧的赔笑了,朱媺娖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冷哼一声,低低道:“你要是不把这事情给我说清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
徐长青虽是略有点小不爽,可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前,忙是笑着把她拉到了灯塔内。
不过朱媺娖任性归任性,大局她还是很通透的,忙是对徐长青使了个眼色,先把朱慈炯这边稳住。
此时,朱慈炯早已经被这巨大灯塔内的陈设吸引住了,这边瞅瞅,那边瞧瞧,根本就没注意到徐长青和朱媺娖这边。
徐长青笑道:“定王殿下,您喜欢这里吗?”
朱慈炯忙笑着连连点头:“忠义伯,这,这么高的灯塔,到底,到底是怎么做成的啊。刮大风的时候,它,它不会飘吗?”
徐长青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跟朱慈炯说话,发现,这孩子的眼睛很纯净,充满了天真,而且相比于胖乎乎的太子朱慈烺,朱慈炯要瘦弱很多,也更文静很多。
徐长青心底里不由微微叹息一声,若是有选择,后来怎会有‘朱三太子’啊……
平复了一下心神,徐长青笑着跟他解释道:“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了,正好汤若望老师就在这边,我把他叫过来,你仔细问他好不好?”
朱慈炯眼睛顿时一亮,却是极为小心的道:“这个,这个麻烦您了嘛……”
徐长青一笑:“无妨。对于能教授你,想来你汤老师是很乐意的。”
“那多谢忠义伯爷了!”
朱慈炯赶忙深深对徐长青一礼。
这边,看着徐长青如此温润的安抚朱慈炯,朱媺娖的眼神也柔和下来。
这个男人,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终究,没有让她失望。
很过,汤若望兴奋的过来,拉着朱慈炯的手便是唠叨个没完,他简直是做梦也没想到,徐长青居然会给他一个皇子,让他教授,简直就像是天上掉馅饼。
不理会汤若望舔狗的眼神讨巧,徐长青与朱媺娖并肩上了灯塔。
来到最顶层徐长青专属的观景台,徐长青忙殷勤的给朱媺娖倒了杯热茶,讨巧道:“娖儿,你听我解释,这事儿,真的是我忘记了,你看,我现在给你道歉好不好?”
朱媺娖其实早就原谅了徐长青,俏脸上却是高傲的冷笑道:“徐长青,你就会骗我!还骗我给你做那么恶心的事儿!你就骗我欺负我吧!”
说着,眼泪却是止不住涌出来。
不得不说,此时,朱媺娖已经越来越了解徐长青,知道怎么才能把握住徐长青的心。
一看到她流泪,徐长青便有些止不住的内疚了。
说到底,这件事是自己不地道,没有安排周全,朱媺娖肯定会非常担心,忙是用力抱住她,低声安慰。
好一会儿,朱媺娖这才满意又傲娇的原谅了徐长青,甜甜的靠在了徐长青怀里。
但朱媺娖也不傻,并没有被徐长青的甜言蜜语完全哄骗,很快,她也注意到了船队这边的动向,忙看向徐长青的眼睛:“徐郎,你,你要出征嘛?”
已经瞒不住了,徐长青点了点头,把山海关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朱媺娖的美眸里止不住露出无限希冀的光芒:“徐朗,带着我一起好不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赢的!若是可以,我希望,亲手为父皇报仇!”
见徐长青犹豫,她忽然踮起脚尖,无比羞涩的对徐长青耳语一番。
“额,这……”
徐长青顿时无言,这他么是赤果果的诱惑啊,想想,堂堂的公主殿下……
但很快徐长青就回神来,糖衣炮弹可是比真正的炮弹更要命。
更不要提,此行徐长青是去‘摸鱼’的,根本不可能达成朱媺娖的目标。
忙道:“娖儿,这,这怎能使得?你可是金枝玉叶,怎能去战场那等凶险之地?万一……”
徐长青还想说些什么,可很快却是闭住了嘴巴,朱媺娖此时已经盈盈的伏在了徐长青身前……
……
到头来,徐长青还是没有经得住朱媺娖‘糖衣炮弹’的考验,把她带上了船……
当然,其中最核心的原因,还是徐长青希望能多补偿她,让她振作起来,早日摆脱伤痛。
为此,徐长青又废了不少手段,把太子朱慈烺也带过来,让队伍此行变的真正的名正言顺。
到了凌晨时分,正陪着朱媺娖在船队的旗舰‘海城号’上吃夜宵的徐长青,收到了禀报:“所有队伍,都已经登船完毕!”
此时,不论是朱慈烺还是朱慈炯,都已经是隐隐捕捉到了一些徐长青和朱媺娖之间的关系。
但他们哥俩肯定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崇祯皇帝曾不止一次公开的宣称过,要把朱媺娖嫁给徐长青,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且,也只有朱媺娖嫁给了徐长青,他们哥俩才会更踏实,更有安全感。
徐长青拉着朱媺娖的玉手,携手来到外面。
很快,亲兵也把在强撑着熬夜的朱慈烺和朱慈炯哥俩一起喊了过来。
徐长青笑着对朱慈烺道:“太子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完毕,您请下令吧!我模范军,即将出征!”
朱慈烺的小脸上也有些止不住的激动,眼神的那种希冀,几乎要把夜空都引燃。
可他此时多少还是有了些城府,怎敢贸然,强自保持着平静道:“忠义伯,出发吧。”
“是!”
徐长青恭敬对朱慈烺一礼,猛的抽出了腰间宝刀:“出发!”
很快,灯塔上传来高高的旗语,旋即,无数战船都是亮起了火光,无数旗手对灯塔回应。
不多时,犹如深夜中的巨鲸转身,近千艘规模的庞大船队,以徐长青的坐船‘海城号’为核心,缓缓转过身来,悄无声息的驶向大海身处。
朱媺娖的美眸里也燃起了无限旺盛的火焰,报仇之路,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