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小汶河畔,一座庄园的大堂内,多尔衮根本就没给索尼和范文程留任何面子,劈头盖脸的便是将一个茶杯砸在了他们面前不远,身躯都止不住气的哆嗦。
索尼和范文程却不敢反驳,赶忙将脸都贴着脚下的地毯,屁股朝天,大气都不敢喘。
“阿哥,你也别太生气,索大人和范大人也尽力了,说到头,还是徐长青这狗尼堪太过狡诈啊。”
多铎忙是劝慰。
失败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九仙山下,差点兄弟阋墙,多铎比之以又成熟了许多,周身几乎看不到几分曾经的浮躁。
“呼。”
多尔衮长舒一口气,也缓过来些,忙上前亲手将范文程和索尼扶起来:“你们两个辛苦了,是我贸然了。”
“奴才不敢……”
两人看到多尔衮憔悴的几乎不像人样了,忙是愈发恭敬。
范文程忍不住道:“摄政王,您,您还是要爱惜身体呀,您才是咱们大清国的主心骨啊……”
多尔衮再次吐出一口长气,笑着点头:“你们两个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等索尼和范文程退下,多铎终于忍不住的啐骂:“徐长青狗贼,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
多尔衮反而平静了许多,越发消瘦的脸孔上,斑驳的鬓角映衬,恍如道骨仙风的道士,淡淡的道:“徐长青若不如此,他也不配成为我大清国的对手了!”
多铎皱眉,“阿哥,徐长青这三个条件,简直字字诛心,咱们该怎么回复?这三条无论哪一条,咱们都做不到啊。我真是怀疑,这狗尼堪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简直就像是咱们肚子里的蛔虫!不过,我还就不信了,若是咱们不答应,他还真敢出兵京师不成?!”
多尔衮没说话,重新拿了个茶杯倒了一杯茶,又帮多铎蓄满,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到此时,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徐长青的精准了,简直一针见血!
粮食的问题还好说,不论是谭拜和鳌拜,还是孔四贞,都直接关乎着大清国的核心!
特别是孔四贞。
更是关乎着多尔衮的全盘计划。
他之所以如此干脆果决的退走,就是因为孔有德给他的信心,他要在回去后奋发图强,打造全新的火器部队。
但徐长青居然打上了孔有德的主意……
这简直就是掏他的心窝子啊!
最后更是赤果果的威胁,倘若大清国不接受这三个条件,模范军便将直接兵临京师城下……
“啪,啪啪……”
多铎忽然用力的拍起了脑门子,绷带缠绕下的眼睛满是凝重:“阿哥,若是别人,这等威胁根本就不算事,但,徐长青这狗贼,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倘若他真的走海路直逼大沽口,恐真的能对京师形成威胁啊。咱们决不能不防!阿哥,我听闻,那些泰西人都喜欢在码头修建炮台,咱们回去之后,也可以在大沽口修建炮台,严防死守,必须要绝了徐长青这条路!”
不得不说,多铎还是很有远见的,至少,他桀骜又混不吝的同时,还是能接受一些新鲜事物的。
其实,在这个阶段的满清王族,实力都很强,远不是他们的后世子孙可比。
这也是‘创一代’和‘富二代’的最大区别。
他们敢于承担责任,也敢于为了目标付出大代价。
多尔衮也很赞赏的看向了多铎:“十五,这个思路不错。但咱们需要时间更需要银子啊。”
说着,他抬头看向房梁,有些止不住的沧桑与落寞。
本来,大好的局面,一路杀进关内,攻克京师,他多尔衮是完全有能力超越皇太极那个死胖子的,谁曾想,不过三两年的工夫,却是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阿哥,你的意思是……”
多铎隐隐有些明白了多尔衮的心思。
多尔衮苦笑:“咱们还能拒绝吗?”
“这……”
……
不到两天,多尔衮便给了徐长青回复,原则上,大清国同意徐长青的三点要求,但是需要徐长青给他们一些时间。
为了表示大清国的诚意,大清国会在后天早上之前,在宁阳一线,留下二百万斤粮食,另外,孔四贞也会跟着东莪一起赶赴海城,至多三两天就会出发。
至于谭拜和鳌拜,大清国会在一个月,至多两个月之后,将他们发配海城,交换杜度。
“这……”
看完大清国的回复,红娘子简直不可思议,谁曾想,徐长青这么苛刻的条件,大清国居然答应了?
忙看向徐长青:“长青,这,这该不是鞑子耍诈吧?他们为了拖延时间?”
徐长青眉头微皱,并没有回答。
大清国拖延时间是肯定的,里面耍幺蛾子更是肯定的,他们怎会自掘坟墓?但是目前的状态,就算知道他们偷奸耍滑,徐长青一时也并没有太好的钳制方法。
说到底,战争到这个程度,已经毗邻尾声。
不论是模范军还是大清国,都只是在耍嘴炮,很难再在正面产生太大的影响。
如果贸然,双方面都很难再承受住。
相对而言,大清国究竟有着底子在,比徐长青还是有着更多的纵深空间。
思虑良久,徐长青忽然一笑:“既然大清国答应了,那咱们也不着急了,明天宁阳的消息应该就传回来了,咱们先提前做些准备。”
“嗳,好。”
……
次日一大早,宁阳便连夜传回来消息,大清国说的都做到了,他们在宁阳留下了二百万斤粮食,至少三十万的汉人奴隶。
而且,这些汉人奴隶中,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女眷。
红娘子当即便坐不住了,要求过去接收这些人和财物。
徐长青想了一下,没有拒绝她,只是嘱咐她要多加小心。
红娘子刚走后不久,孔胤植也赶了过来,满脸堆笑,犹如一朵皱皱巴巴的老太阳花:“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啊,此之大胜,我大明在江北的江山稳了啊。”
徐长青笑着将孔胤植引领到大帐里,“公爷谬赞了,南京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扒了我徐长青的皮,抽掉我徐长青的筋那。”
孔胤植的政治悟性何等敏锐?当即便是大怒:“胡扯,纯属胡扯,一派胡言,完全是无稽之谈嘛!难道,侯爷您不在宽甸击败两红旗主力,鞑子就不会南下了吗?这帮人,其心可诛啊!侯爷您放心,我孔胤植,绝不会允许这等无耻小人往您身上泼脏水,这不仅是对您的亵渎,这是对我大明、对圣人教化的亵渎……”
看着孔胤植义愤填膺的模样,徐长青笑意不由更甚:“公爷,有您这公道话,长青心里踏实多了啊。对了,这些时日公爷您英勇抗击鞑子,曲阜城付出的代价也不少吧?”
孔胤植老眼一亮,忙痛心疾首道:“侯爷,谁说不是啊。为了抵御此次鞑子入侵,我曲阜城上下,已经阵亡数千人,各种财物方面的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徐长青也故作沉重的点头:“世人皆知西凉铁骑世无双,却又怎知,西凉十室九空无儿郎,满城尽遗孀!公爷,您放心,曲阜城的状况,本候必定会如实禀明朝廷,相信,朝廷一定会给公爷您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的!”
孔胤植顿时心神大定,忙是连连点头。
两人又寒暄一会儿,徐长青道:“对了,公爷,此次曲阜城守卫战中,您可有多少鞑子首级?”
“这个……”
孔胤植不由有些尴尬。
他牛皮吹的震天响,却又哪有什么鞑子首级了?
鞑子攻城的时候,他甚至连城头都没上去过……
徐长青对此早有预料,拍了拍脑门子道:“哎呀,瞧我这脑子,最近一直不太好使。公爷,前几天九仙山之战,我模范军发现战场上还有八百多无主鞑子首级尸身,以及诸多兵器旗帜,难不成,是曲阜城拉下的?”
“哎哟。”
孔胤植简直恨不得逮着徐长青好好的亲上几口了,“侯爷,好像是……是有这么回事啊。对了,侯爷,您今晚方便不方便,老夫正好在府里还留有了几道稀有山珍,芹儿一直想要亲手下厨给您做呢……”
……
送走了欢天喜地的孔胤植,徐长青也振奋了不少。
把孔胤植拉上了船,至少可以帮徐长青抵抗住半数伤害,圣人的声名先不说,孔家众人这些年屁股底下可都不干净,操作的余地还是相当大的。
至此时,转移舆论,徐长青早已经驾轻就熟。
孔胤植走后不久,济宁城那边的诸多条理也整理出来,包括参谋们也把战报写好了,徐长青审查一遍,直接发往南京。
此役清军虽是在两淮地区作乱深重,包括山东地界也是被犁了个差不多,但是济宁、曲阜两座核心重镇却是保住了,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特别是这种胜利,哪怕有点‘伪胜利’,对民心士气的提升也是非常大的。
校长当年有句名言:“攘外必先安内!”
徐长青在反复思虑后也抛却了‘理想主义’,更加认清现实,贴合现实。
想干掉满清,去除这毒瘤祸患,其实已经并不是太难,模范军此时已经找到了不少渠道。
但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清国此时已经三代人的经营,究竟是有底子摆在这,模范军想打败他们不难,但是真正清除,还需要时间和积累。
与其一直厉兵秣马,让整个大明都处在战争的阴云下,又何如扎扎实实的把握住现在,更稳固基石,增砖添瓦?
理顺了思绪,徐长青放松的同时嘴角边也止不住露出一抹冷笑,“南京的跳梁小丑们,你们,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