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史可法恭谨的模样,徐长青非但没有半分自得,心里反而是有些无法言说的悲凉。
这位爷,真的是个悲剧啊。
另一个时空,脚下这片土地,正是他的伤心地,纵拼尽全力,粉身碎骨,却依然未能阻止野猪皮的兵锋,反而是‘扬州十日’,开启了南明悲催的序幕……
“呵呵。阁老,您抬爱了啊。对了,之前有个事情,一直想跟阁老您商量,却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正巧时间还算充裕,阁老不知有没有心思,听长青讲一讲?”
徐长青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笑着看向史可法,进入到真正的正题。
“侯爷,您请讲,某洗耳恭听。”
史可法也回神来,郑重的看向徐长青。
哪怕此时徐长青已经表态,但是水未落、石未出之前,他绝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实乃是虎狼那!
徐长青并没有介意史可法这种态度,甚至他这种态度反而让徐长青更安心……
笑道:“阁老,是这样,此次九仙山之役,详细战报您想必也看过了,我大明虽是获胜,但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沉重,更不可谓不痛楚。衍圣公爷此人,倒也算是一号人物,却究竟是单薄了些。长青之前便一直在想,若是在山东南线,有一位知兵善兵的朝廷大员坐镇,效果,会不会好很多?”
“这个……”
史可法瞳孔猛的放大,怎想到徐长青并不是要拿捏他,威胁朝廷,而是,给他抛出这么大个肥差啊。
说实话,就算贵为首辅,史可法却早就干够了。
对他而言,这个首辅的名号,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效用,反而是让他犹如笼中鸟般被局限在那小小空间,伸不开腿,跟不上溜,别提有多难受了。
而徐长青此时,竟然给他出了这么个精妙的主意!
纵然出去坐镇,还是在鲁南一线,极有可能会面临大风险,他一世英名都有可能不保,但,却是能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真正为国为民做些事情!
被徐长青这个大馅饼砸的有点懵,不过史可法不是愣头青,并没有被冲昏头脑,沉吟半晌,道:“侯爷,此事倒是大善。只是不知,这位巡阅使,暂且叫巡阅使吧,究竟负责何等差事?”
徐长青早有预备,拉开了墙上的地图,笑道:“阁老,您看,长青的意思是,把曲阜,济宁,包括中原这部分地区,以及开封一线,都连接起来,兴练新军,整肃吏治,更要整肃军务。这就跟,当年洪承畴的三边总督差不多吧。这几个区域连接起来,应该够得上设立总督的级别了吧?”
说着,徐长青继续解释道:“阁老,主要是长青与模范军,着实难以分流,必须要应对满清的正面局势,着实是精力有限,分身乏术啊。若是能将这几地连接起来,连成一线,长青与模范军,也可高枕无忧矣,倾力布局前方战局!”
……
史可法在徐长青这边呆了快一个时辰这才离去,外面的客堂里,马士英和钱谦益都快等不及了,好在他们这种大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而且,非但不会把事情怪罪到徐长青身上,反而会愈发加大对史可法的提防。
等待马士英过来的这会儿,徐长青也在飞速的理着思绪。
把史可法从南京放出来,徐长青可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精心思量良久的结果。
因为现在的南京内阁中,只有史可法一人,是没有后台,最清白的。
表面上,他是代表整个江南的利益,可,真要具体,谁甩他?
史可法军务虽是不太行,但他的性子却很不错,更猛又刚烈,很适合处理军务,主要也是目前这一年半载的,大清国很难有余力再对大明发动攻势,可以给史可法不少熟悉、经营的时间。
如果史可法坐上这个总督或是巡阅使的位置,不仅更加师出有名,而且可以最大化的利用朝廷的资源,势必是能真正做成些事情的。
至于其中军务——
徐长青完全不担心。
模范军骨架军官的布局基本上已经成型,这些区域内的核心位置,不说正职一定是模范军,但二把手副职,那必定是模范军的。
就算史可法真有大本事,徐长青都不怕,更况乎,史阁部只是个书呆子呢……
……
“侯爷,好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呵呵,马阁老,您谬赞了,马阁老才是意气风发,让人羡慕那。”
马士英很快赶过来。
对城府深沉、懂得厉害、深喑官场秘诀的马士英,徐长青就不用客套太多了,简单问候,侍女奉上茶水,两人便是直奔正题。
徐长青将对史可法阐述过的此行基本,直接对马士英再阐述一遍。
“这……”
马士英也有点懵了,俨然没想到,徐长青会这么轻易的便放弃掉如此恐怖的利益。
但他可不是史可法,思虑一会儿,向徐长青的眼睛,恭敬道:“侯爷,那您的意思是……”
徐长青不疾不徐的抹了抹茶盏,“阁老,长青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一件事!”
说着,徐长青指了指脚下。
马士英面色再次一变,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明白徐长青的深意,正是两淮盐业!
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徐长青的老辣与精准了,简直是一针见血,一剑封喉!
看似是放弃了一些大层面上的东西,却是更切实的要攥紧一只会生金蛋的鸡啊。
对于此事,很大程度上,马士英并不是不能接受,因为两淮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再他们的掌控之中。
但他还想反抗一下!
毕竟,能抢回来一点是一点不是?
沉吟半晌,他看向徐长青的眼睛道:“侯爷,两淮盐事,直关我大明命脉,兹事体大,须慎之又慎那。”
“呵呵。”
徐长青一笑,慢斯条理的品了口茶:“阁老,长青也知道兹事体大,所以,才邀请衍圣公爷与鲁南一众豪商士绅来共同做此事。而且,此事也不是要把事情做绝,吃独食!有些人已经吃了二百年的‘九出十三归’了,难道,这般境地,还不想让出点油水来?”
“这……”
马士英脸色变了再变,阴晴不定。
徐长青的话已经够直白了,而且,也给他们很多人都留足了面子,如果他还要不识抬举,不肯放下,那就真的是不识抬举了……
但马阁老怎么会做不识抬举的事儿呢?
又沉吟半晌,他道:“侯爷,不知,这份额,该怎的分配?”
“呵。”
徐长青冷笑一声:“这,就要看缘分了!”
“……”
马士英一阵无言,半晌,沉重却又放松般道:“侯爷,老夫知晓了……”
……
马士英只在徐长青这边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去,钱谦益一直是徐长青的狗腿子,时间就更短了,连一刻钟都不到。
不过就算后面效率加快了许多,等忙完三位大佬的事情,已经到饭点,几乎跟阁老们前后脚到这边等候的一众盐商们,都有些急的火烧屁股了。
便是与马士英有很多纠缠的那些盐商,此时都是一个模样。
因为马士英出来后,根本没说任何话,直接便是离开了。
这让本就不是太踏实的众人,愈发的如坐针毡。
关键今晚上才有宴席,他们在这边干等着,午饭都没得吃,只能饿肚子……
“不行!”
“诸位,诸位,咱们不能再这般坐以待毙了。昨日时,海城侯爷明明答应咱们,会坐下来跟咱们谈一谈。可今日,海城侯爷明显食言了,咱们必须要讨个说法!”
“不错,于情于理,海城侯爷都应该见见咱们,听听咱们的诉求,这样一刀切算怎么回事?何来公平公正可言?”
“诸位,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咱们要见到海城侯爷,否则,两淮盐业危矣……”
盐商们很快躁动起来,不多时便汇聚的声势浩大,直接去找这边值守的秦东旭找说法。
这帮人虽不是官,但多半都有功名在身,甚至多半都是举人,哪怕此时局势对他们并不是太有利,可他们也不是太害怕,依然气势汹汹。
恍如自己把自己感动了,身后的关系网已经活过来,遮天蔽日。
角落里,今天故意装病、乔装打扮成仆人过来的汪富春,嘴角边却是露出一丝冷笑。
就他们这点手段,还想跟威震天下的海城侯爷硬刚?这他娘的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己嫌自己命长了?
“住手!”
“你们想干什么?”
“模范军驻地,谁敢乱闯,格杀勿论!”
“唰唰唰!”
秦东旭肯定不会让着这帮人,随着他一声喝令,值守的亲兵直接暴虐的推开了他们,旋即已经一片钢刀出鞘,身后许多鸟铳兵黑黝黝的铳口,也是竟自对准了他们。
这顷刻便刹住了盐商们的嚣张气焰,他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再做这个出头鸟了。
“哎,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那……”
有人忍不住捶胸顿足的叹息,如丧考妣。
此时几个会长却是摸到了些门道,有人道:“诸位,诸位,海城侯爷上午接连会客,想必已经很累,咱们此时这,有点不近人情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准备下,待晚上,再过来面见海城侯爷吧。”
众人都不是傻子,很快也明白了几个会长的意思,一番作态后,都迅速离去。
除了汪富春,没有人留下来。
乃至汪富春一系的人,也没有人留下来,一夜间都与他有了间隙一般。
汪富春却浑然不觉般,只是靠在角落里,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