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妮愤懑的讲述,徐长青的眉头不由也越皱越紧。
春妮这大小姐脾气还真不是没来由的,她的家世,一般的豪绅大户还真比不了。
她的父亲叫陈炳春,绰号‘陈半江’,在彭泽、九江一带极有实力。
按照春妮的说法,景德镇的瓷器要走长江水道,她家即便占不了半数也差不了多少。
长江上虽是有诸多势力,各种龙头交错,但他们陈家,绝对算得上一面招牌,哪怕朱广志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陈家。
而且,听春妮的意思,他们家的血统似乎还很高贵,有当年这一代的霸主、汉王陈友谅的血统。
另外,她的奶奶,是当年的顶级大佬、五峰船主汪直的侄孙女儿。
因为祖上常年活跃在安徽腹地,他们陈家与几个徽商集团的交往也很是密切。
也就是徐长青非常会‘舔’,一直在‘舔’她,把她‘舔’的很舒服,小丫头也很傲娇,很想显摆,否则,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种机密的。
但陈家虽是家大业大,实力强劲,却也有一个极大的缺点!
或许是这些年的顺风顺水让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到了春妮的太爷爷那辈,便一直是单传。
到了她这辈,她虽然也有十几个姨娘,却只有她这一根独苗。
加之她父亲性子柔和,耳根子偏软,远不够强势,从她懂事开始,他们陈家便有点势弱了。
此次出事的起因,是他父亲陈炳春非常信任的一个拜把子兄弟,谭健!
这谭健是个来路不明的混子,但不知怎的就是得到了她父亲的信任,一路被提拔到了陈家二把手的位置。
三个月前,谭健告诉她父亲,有一笔很重要的货物,可以搭上南京这边大人物的关系,能给他谋个总兵级的差事。
陈炳春的脑子里也不知道是浆糊还是什么东西,一直急功近利的想洗白,便被谭健这迷魂汤灌的团团转。
却不料,这就是一个陷阱!
他父亲亲自押着这笔货,带着几十条船,还没到南京,便突然失踪了。
紧接着,谭健赶回去谎称出了事,引发恐慌,直接导致他们陈家在彭泽陈家岛的老巢发生了大混战,死伤无数。
幸得五叔等陈家的心腹拼命护着她,才将她救出来。
遇到这种事情,偌大的家业毁于一旦,家破人亡,纵然春妮只是个丫头,俨然也不甘心。
便一路乔装打扮来到了南京,想探寻事情的因果,看看父亲还活着没。
但她们到了南京才发现,她父亲,包括她们陈家,早已经被确立为反贼,朝廷甚至正大肆通缉她们这些余孽。
说到这,春妮咬牙切齿,“就在前几天,本来我和五叔都快要放弃了,却不料,有个谭健的随从找上门来。他骗我们说,今天谭健会带人来游湖,可以伺机报仇!谁曾想,这就是个圈套!早上,我和五叔等十几人刚刚被他们的信号勾着赶到岸边,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一帮藏在暗里的杂种就动手了!可怜我们十几个兄弟,根本没看清怎么回事,就……”
春妮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滚滚落下,娇躯都止不住颤抖。
徐长青皱眉道:“丫头,不对吧。我听到的情况是,湖边只死了几个公子哥。难不成,他们在湖里动的手,你们的人折在了湖里?”
春妮登时来了气,炸毛般道:“湖里、岸上他们都有人!甚至,官差里也可能有他们的人!当时太突然了,我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现在想,他们都是羽箭,分明就是想把我们当替罪羊啊,呜呜……”
“……”
徐长青有点头大。
这野丫头明显有阴影了,‘创伤后遗症’,这段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有点驴唇不对马嘴,没什么逻辑。
刚要安抚春妮几句,徐长青突然一个机灵!
还是说——
春妮说的没错,有官面上的人,刻意——误导了这个关键信息!
主要是当时事情太突然,周围又没有驻军,小周皇后那边只有百多人的护卫,还他么都在山下,隔的很远。
这中间的操作空间太大了。
而且,这帮人既然如此缜密,肯定不可能不针对小周皇后的那些御林军有布置!
极有可能,在事发之前,便是有人过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若是这样……
这事情的水就不是一般的深了!
本来只是谋财害命,现在,竟把正如火如荼的两淮盐业也牵扯进去!
用屁股想徐长青也能知道,刘会长他们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南京这边遭到了不测,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何等愤怒啊,又哪还有心思再去关注盐场的事情?
这帮人,其心可诛啊!
“丫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以后咋办?有什么打算吗?”
徐长青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保持着对春妮的爱怜与担忧,小声问道。
“呜呜,不知道,大叔,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真的好想为爹、为五叔他们报仇啊。可,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春妮已经有点崩溃了,鹌鹑般蜷缩在地上,小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里,抱着头低低痛哭。
徐长青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就是失败的后果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好了丫头,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得向前看嘛。你想为你爹、五叔他们报仇,就得先让自己好好活下去。你想,你要是死了,还拿什么去报仇?你爹和你五叔他们,恐也要白死了。”
徐长青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自己也用力的灌了口酒。
纵然他徐长青此时看似是只手遮天,但是,保守势力,依然是顽固而强大!稍有不慎,陈家的今日,便是他徐长青的明日!
其实就算现在事情还有些没头没尾,但排除法徐长青也能找到一些因果,魏国公府恐怕是绝逃不过这个责任的。
就算他们没有直接参与,这其中却也必定有着他们的影子!
另外,朱广志那边,恐也脱不了干系。
因为想灭掉陈家的船队,没有强有力的打手是肯定不行的,长江水师肯定是做不到。
只有朱广志有这个能量!
徐长青可是说呢,为何,朱广志这厮,没头没尾的怎么就突然被朝廷给招安了?
或许是感觉到了徐长青传递给她的温暖,春妮的情绪稍稍好了些,但或许是流泪太多了,她的脸颊上,竟然开始流露出些许白净的肌肤。
徐长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时也想看看春妮的真容了。
春妮这时也恰巧看向徐长青,小脸微微有些发红,忙别过了目光。
但转瞬!
春妮忽然又猛的看向徐长青,美眸中陡然闪出异彩,有些扭捏的娇羞道:“大叔,你,你今天救了我,我还不懂事,好几次都惹你生气,你,不会怪我吧?”
“嗳?”
徐长青有点不适应眼前的画风突变,忙道:“丫头,你瞎鸡儿想啥呢?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你叔我跟你生啥气?那也太没品了,又岂是男儿大丈夫?”
“真的?”
春妮大喜,眼睛中愈发的有神采,神采奕奕的看向徐长青的眼睛。
“……”
徐长青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忙道:“丫头,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吧。等明早睡醒了,咱们再想办法。咱们都是大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不是?”
此时徐长青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大致的轮廓。
春妮她们陈家这件事,绝对是可以充作一个破局的契机!
不过这把火此时究竟还没烧到他徐长青身上,徐长青俨然不能贸然,必须得更仔细的多捋捋。
这将是个长线大盘!
若是操作得当,不说直接涤荡长江水道,恐怕也能涤荡个大半。
至少,朱广志这厮,必须得把他按的死死的,哪怕不能直接做掉他,也得把他的爪牙拔了!
这一来,只要稳住了长江水道,便是魏国公徐弘基那帮人,没了武力支撑,也得先装孙子盘着!
“大叔……”
正思虑着,春妮忽然轻轻唤了徐长青一声。
“嗯?”
徐长青一个机灵,忙笑道:“丫头,你睡吧,叔给你放风。你要是信不过叔,叔去上面睡,你把门插上。”
说着,徐长青就要起身来。
“等等。”
春妮忽然有些羞涩又扭捏的叫住了徐长青,“叔,你,你今年多大了?”
“……”
徐长青没好气的白了这野丫头一眼:“你哪来那么多事儿?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干嘛?”
春妮也不爽的回瞪了徐长青一眼:“叔,你哪点看到我小了?我已经十六了!我爹这几年正急急的给我说亲呢。本来要顺利,我这几天都要嫁人了。”
徐长青突然有点吃不透这野丫头的套路了,此时又急着理思绪,敷衍道:“你知道自己是大人了就好。行了,你休息吧,叔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情况。”
看徐长青起身就大步走向了门口,春妮银牙都要咬碎。
这个丑八怪,他难道是个傻子吗?
只能强忍着娇呼道:“大叔,你喜欢这里的金银吗?”
“嗯?”
徐长青回过头:“丫头,放心吧。这里是咱俩一起发现的,等事情了结,叔少不了你的那一份,保证给你备足嫁妆。”
“……”
春妮直要吐血了,愤懑的冲上前来,一把撕住了徐长青的胳膊,没好气的瞪着徐长青道:“叔,我要说,我们陈家的密室里,有比这还多好几倍的金银呢?”
徐长青也回神来。
按照春妮的说法,她家有这么多的积蓄,恐还真不叫人意外。
她们陈家,至少已经几代人的经营,又是干的这等暴利行业,没点存货才叫有鬼了。
恐怕外面人这么着急搜捕刺客,主要还是找她,想得到这些陈家的秘宝!
“行行行,丫头,叔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你是大小姐行了吧?好好睡觉吧,有啥事明天再说。”
徐长青不想再跟春妮墨迹,他得出去好好安排下。
“不许走!”
春妮却是死死拉住了徐长青,整个人都犹如树袋熊般挂在了徐长青身上,狠声道:“大叔,你什么意思?前面还说要照顾我、保护我的,现在,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
徐长青一阵无言,他好像真没说过这话,不过也懒得反驳这丫头,没好气道:“丫头,你叔我要去尿尿啊。这你总不能让我憋着吧?你忘了上午时你那难受模样了?”
“你……”
春妮小脸一片羞红,不说这事儿她还不来气,死死缠着徐长青道:“叔,我娘虽然死得早,但我依然记得,她临死前跟我说的话。谁要看了我的身子,就必须得娶我!大叔,你都把我看光了,你不会不认账吧?再说了,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黄花闺女,肯嫁给你个浪荡子,是你家祖坟上冒青烟了。而且,只要你娶我,我陈家的银子,还不都是你的?至少几百万两啊。再加上这里的,你马上就要成为大明最有钱的人了。”
“……”
徐长青几如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春妮,谁曾想,这小丫头,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突然就开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