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朱慈烺与马士英到底聊的是什么,后来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传说,两人似是聊了一个多时辰。
当日晚间,朝廷便是派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开始控制舆论,避免不利于徐长青的风向传播。
而到了次日,南京京营的十几万军力便是运转了起来,开赴到大江沿线布防。
随之,朝廷向天下发出了勤王令,号召天下军马前来勤王,共保扬州。
而内阁此时也是难得的高效率了一把,中午时分,便是对徐长青‘重开五军都督府’的事情有了决议。
‘鉴于此时争议太大,只能先暂时搁置,但是内阁和朝廷、包括天子,都希望徐长青能及早出兵,化解这天下危局。继续给徐长青增加了五千户的食邑。’
令人意味深长的是,这等命令,保密性竟然并不强,在发往海城的同时,也迅速在南京城内传开来。
由于朝廷的禁令,各人都已经不敢在公共场合议论此事,但是私下里关上了大门,那等议论与消息的传播速度,却有点有过之而无不及。
……
徐长青在次日中午便是收到了朝廷的回复,马上召集李岩、杨忠良、李红云等人过来议事。
海城此时已经动员了二十几万人的兵马。
其中十万出头的辅兵预备役系统早已经成行,随时可以当做战兵参战,而剩余十几万人的筛选工作也是紧锣密鼓,预计三两天内便是能有确切成果。
海城在政令执行方面的速度,不说冠绝天下,怕是也差不多了。
“糊涂啊!”
“内阁怎能如此糊涂!天子怎能如此糊涂!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他们怎敢,他们怎敢啊!”
李红云看完朝廷的公函便是要炸了,直捶胸顿足。
此时李红云虽只是政事署的三把手,但杨忠良已经老迈,任是谁都能明白,李红云更进一步,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让他一直充满了干劲,每天恍如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乃至已经开始筹谋安抚江北,好好干些实事,作为他的政绩,为他上位做基础。
谁能想到,兴奋的等了几天,竟然等来的是朝廷的这等消息!
这俨然是明摆着的对徐长青不信任,对他们所有人不信任!
杨忠良也深沉的叹息一声道:“朝廷此举,让人心寒那。但此事,若天子不授意,朝廷恐怕也不敢为之。”
李岩用力的掐着印堂道:“天子与朝廷这个试探,未尝不是想将咱们的军!若是咱们不出兵,怕,那些风传,就都要坐实了……”
李红云此时也冷静了些,眼睛却是依然有点发红,啐道:“他们这么搞,就不怕扬州失守吗?若扬州失守,看他们还能不能在南京坐稳屁股,天天享受荣华富贵!”
李岩苦笑:“老李,发泄是没用的。咱们现在还是得找出解决办法来。”
说着,他看向徐长青道:“不过主公这一招确实是妙,这么一试探,什么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了。”
徐长青此时倒是极为平静。
此时这结果,很大程度上也在预料之中。
用后世的玩笑话说,就是‘天晴了,雨停了,弟弟们觉得自己又行了。’
南京这帮人这些年可没少卖力积蓄实力。
四年前,刚南迁时,南京杂七杂八的力量加起来,号称是二十万又三十万的,但真正能战之力绝对不会超过三五万。
这一点,后来徐长青还与史可法单独聊过。
但此时,徐长青的情报网络已经得到了比较准确的消息,南京此时,三十万战兵或许有些困难,二十五万,乃至二十七八万却是并不难。
就算这其中多是私兵,乌合之众,但带给南京那帮人的信心俨然是无以复加的。
这才是他们此时敢这样的最大本钱!
“呵呵,大家也别生气,预料之中而已。带着情绪工作可不是什么好状态。军师,你先说说吧,你有什么思量?”
徐长青品了口茶,笑着看向李岩几人。
李岩苦笑,脸色却随之郑重:“主公,这就是在将咱们的军,逼着咱们做选择。依属下之见,咱们怕还是要出兵的。否则,扬州若有失,我大明的根骨都要遭受到重创啊……”
说着,他忍不住深深叹息,难得的骂了句脏话道:“这些xx养的杂碎,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红云当即梗着脖子啐道:“难道,咱们真的要用咱们模范军儿郎的鲜血,换取狗日的杂碎们日夜享乐吗?”
杨忠良也看向徐长青。
徐长青笑了笑道:“老李,你别上火。现在已经这样,咱们被人拿捏着,不想做也得去做。不过,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有因必有果!别看这帮人现在吃得欢,说不定哪天他们就要拉清单!”
……
没有得到‘元帅’的头衔,徐长青依然决定出兵!
并且,非但是徐长青出兵,王朴,王廷臣,刘肇基,包括刘泽清在内,皆是出兵。
大明弘光四年三月二十九,徐长青大手一挥,模范军点齐八万精锐,率先乘船,直接沿海路直逼扬州方向。
三月三十,博兴的王朴,莱州的王廷臣,登州的刘肇基也相继出兵,只不过他们多是精骑,走陆路。
随之两边人便发出公告,号称二十万大军,支援扬州。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便是南京的风声一时间都是哑了火,没人再敢轻易议论什么。
纵然他们再不爽徐长青,认为徐长青只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但徐长青这么多年的赫赫威名究竟摆在这里,谁又敢轻视?
南京。
紫金山脚下的一座私密又幽静的宅院里。
马士英喝着苦茶,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苦味,再没有了寻常的雅致,牛饮一般。
旁边,老友阮大铖俨然是看出来马士英的波动,笑道:“瑶草兄勿忧。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咱们海城侯爷能走到此时,确有其过人之处。咱们何须拿咱们的短处,与之争锋?况乎,此次鞑虏几如是倾国之力,又哪像是寻常那么简单?瑶草兄且把心放到肚子里便是,搞不好,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克复天下,只在旦夕之间!”
马士英听闻此言,忙是看向阮大铖,老眼逐渐亮了。
阮大铖这话虽是说的没有太明白,他又岂能不明白其中深意?
说白了,就是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
不仅让清军与模范军杀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连带着还能把史可法也给做掉。
那时,他们还真有北方复土的可能。
不过,想的虽好,但马士英是深深了解徐长青的底蕴的,苦笑道:“就怕到时不如人所愿,要引发更大波折啊。”
“他敢!”
阮大铖冷笑:“瑶草兄,你就是太过软弱了。连带着什么候旬、高宏图之流,都敢不给你面子。现在好了,又来个黄澍。瑶草兄不会感觉不到此人的危险性吧?这帮人,都是居心叵测之辈,虎狼也。瑶草兄,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想救大明,想挽天下之倾颓,唯有瑶草兄你才行啊……”
说着,他又引经据典,大肆对马士英洗脑,让的马士英心底的忐忑逐渐的便是平复下来。
不得不说,阮大铖有句话说的很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而他的长处,便是在于播弄是非,拨弄人心。
这张嘴巴,简直舌灿莲花,便是马士英都被他快忽悠瘸了。
最终,马士英坚定道:“既是如此,哪怕要做这个恶人,哪怕要被那徐长青报复,我马某人也认了!”
说着,他又对阮大铖保证,只要熬过这一会儿,他必定会亲自举荐,让阮大铖起复,乃至是入阁。
阮大铖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由大喜,忙是连连作揖。
当年在秦淮河上认识的一对酒肉朋友,俨然已经将江山作图。
……
模范军主力与王朴、王廷臣等人出兵的消息扩散开之后,清军也迅速进行了新的战略布局。
一直在扬州周边肆虐活动的吴三桂、白广恩、孔有德等诸部力量,纷纷回收,合围向扬州方向。
几天时间,扬州四面已经汇聚了三四十万的人马。
这还只是战兵。
若是加上辅兵、杂役、奴隶、女人……
人群俨然是已经达到了百万人以上。
此时,站在扬州的城头上看过去,四面,到处都是营帐,到处都是旌旗,到处都是人影,简直如林如海,一眼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史可法已经料到形势危机,却哪又能想到,事情竟然演变到了这等规模?
百万人围城。
这是个什么概念?
饶是扬州城内也有几十万人口,可,战兵却究竟只有两万余,还都是新军。
按照这个比例来算,清军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们给淹死……
半晌,史可法叹息一声,看向旁边的扬州总兵周昌道:“周军门,南京那边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这周昌不是别人,正是徐长青当年在孝陵提拔的那位周副将。
南京这帮人在私底下一直积蓄,图谋不轨,徐长青俨然也没闲着。
周昌一听这个话题就止不住来气,啐道:“阁部,别说是援兵了,二月的饷还没到呢。本来前几天就要发给咱们,卑职也一直在等着,却是一直被拖到了现在。今早卑职的人又去催问,您猜他们怎么说?”
周昌看史可法转头看向他,当即狠狠啐道:“他们说京营已经在大江沿线布防,军需要先以京营为主,等京营完了,才轮到咱们这边!”
“什么?”
史可法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周昌,眼神随即变的冰冷,死死的盯着周昌,以为他在说谎。
周昌顿时更憋屈,负气般道:“阁部若是不信,只管问史副将便是了。今早他的人也一起过去了。”
史可法忙看向他的亲侄子史德威。
史德威也是满脸不爽,忙道:“阁部,的确是这样。本来一早卑职便要给您汇报,但您一直在城头这边……”
“……”
史可法的脸庞肉眼可见的飞速涨红起来,止不住就要破口大骂。
可骂声还没出口,不远处忽然有士兵惊呼:“阁部,不好了,鞑子要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