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泓宣讲的这些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
但是,韩俟的眼神之中明显就是混乱的。
钱泓宣正准备详细的解释之时,韩俟眼睛一亮,马上说道:“恩,这事容易,我把活派下去,挑一个能干的人让他出一套办法,然后再找两个挑刺了找他这办法的不足,最终让三个人把这办法整的很好用,然后小规模的试用一下。”
“试用之后,若是好,就发赐大规模推广,若是不好,也鼓励一下然后想新办法。就这么办了。”
韩俟的一番话把钱泓宣听的惊呆了。
钱家的作事态度就是,学习与研究,不懂就去学,懂了就深入研究,再不断的吸取别人的优良之处,改进。
韩俟呢。
找能干的人去办事,自己等结果便是了。
那种办法更加正确。
钱泓宣认为自己应该学习一下韩俟的办法,这样会训练出更多可用的人。
不过,他不打算改变韩俟。
韩俟是什么人钱泓宣还是了解的,只要韩俟不坏事就是好孩子。
钱泓宣知道,韩俟的作事方式并非是韩家的。
只能说,韩俟仅仅只看到了韩侂胄平时作事的一小部分方式。
说到韩侂胄。
韩侂胄告假,假条上写的是休沐。
也就是,休息半天洗个澡。
洗澡也能请假,这理由合适吗?
答案是:非常合适。
作为朝中重臣,韩侂胄在枢密院忙了多日,需要洗澡、洗头、换衣服,这代表着朝廷的体面,也是大宋的脸面。
事实上呢,辛弃疾来信了,还是与钱皓桁联名的信。
这事很重要。
韩家父子二人关起门来研究那厚度足足四寸的信,每一个字都细读,推敲。
韩侂胄作事的方式才真正代表韩府。
他可能没有什么精通的,但是对于许多事情都略懂。所以韩侂胄非常喜欢韩绛,因为韩绛略懂的范围比他还宽广。
在略懂基础上,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办。
这便是韩家的作事方式。
此时,韩府门外停了一驾马车,马车上没有人下来,随从也没有到韩府敲门,所以韩府的门房只是准备着。
留正,坐在马车上。
除了留正之外,还有一人,葛邲。
留正对葛邲说道:“我想辞官了。怕,怕的这些日子睡不着。”
葛邲坐在马车上,翻看着手上的卷宗,没抬头,只问了一句:“是怕死,还是怕遗臭万年?”
“都怕。”
葛邲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留正,留正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在枢密院的时候,那些小官都只当是朝中出了大事,枢密正使劳累过度,事实上留正夜夜作恶梦,每个晚上他都会被吓醒几次。
留正说道:“韩家,这越搞越可怕,连鄂州都敢攻打,纸是包不住火的。”
葛邲将所有的卷宗收回袋中,一挑马车的车帘:“下车,你想辞官你随意,我今天让我家三姑娘去西山探望韩家大娘子,顺便让她自己去提一句,把她自己嫁进韩府。依宋律,有些罪是要牵连三族的。”
留正呆住了。
葛邲的话内涵很多。
先是告诉了留正自己的态度,愿意与韩家共进退,把自己和韩家绑在一起。
然后也在暗示留正,你以为,你辞官就能逃的掉。
你的女婿是虞公著,你女儿是虞公著的正妻。
留正看葛邲已经下车,一咬牙跟了下去。
留正、葛邲到。
韩府门子赶紧大开正门,飞奔着就往里报。
葛邲吩咐道:“去告诉你家主君,老夫有事和他谈,不需要迎接,直接去他书房。或是你们带路,直接引我二人去你家主君的书房。”
韩侂胄书房,连续两个报信的人跑来。
韩侂胄听完之后,吩咐仆从退下,亲自到书房这小院的月洞门处迎接。
三人见面,韩侂胄施礼:“请。”
葛邲还礼,留正慢了半拍。
韩侂胄书房内,韩绛的眼神让葛邲喜欢,韩绛正专注的看着一张纸上的文字,那怕韩侂胄出去,他们进来都没有打断韩绛。
留正很好奇,韩绛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韩侂胄说道:“你敢看,就不怕吗?”
怕?
确实怕。
葛邲却不怕,直接拿起韩绛手边的纸。他知道,这个时候韩侂胄让他们进书房,这些东西就怕他二人看。
这一看,葛邲的眼神变了。
这张纸上排头写着,临洮第三季战报,开篇头一句是,第三季与金国交战七次,七次皆不胜,临洮诸军有再强之心,亦有再强的方略与计划。
再看细节。
临洮军七次与金军小规模战斗,人数最少的一次是四百人对七百人金军,规模最大的一场是三千人对金军五千人。
七场下来,斩敌共计一千二百余人,俘虏三千五百人,夺马匹总计五千。粮草若干、军械若干。
自损二百六十一人,轻伤一千零五十人。
七战皆不胜,皆因金军马匹众多,敌军败退逃离的很快,无法完成全歼的作战任务。
葛邲看完之后将这张纸扔在留正脸上。
在留正拿起纸一脸惊呆的阅读之时,葛邲从自己的袋中拿出卷宗,挑了一份放在韩侂胄手中。
韩侂胄接过。
这份上鄂州给的军报。
开篇头一行:鄂州大胜叛军。
然后是详细的军报。
上面写着,叛军突然南下,平叛的兵马昭庆军死战不敌,建康军力战重创叛军,自身伤亡巨大,退至汉阳军驻地。
鄂州军民力战叛军,保鄂州城不失,只是叛军势大,鄂州丢失了鄂州北码头、鄂州北三处要塞,十一个镇子。望朝廷立即派兵救援,我鄂州死战,却不知道还能再守几日。
然后就是一大堆废话了。
韩侂胄看过葛邲给他的公文反应很平淡,因为这样的军报他见的太多,太多了。
留正突然哭了。
留正的哭声吓了韩绛一跳。
人专注到一定程度,没有大动静是不可能被惊动的。
韩绛看的正是辛弃疾认真思考过的对西夏的方略,这是大事,韩绛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脑袋反复的思考着每一种变化,每一个可能性。
这样的大事,作决断很难,一点小小的差错可能就会非常可怕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