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汤舜允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都说了,到了阳平君府,他只是稍稍耽搁了片刻便告辞离去。临行前,他终于得到了练钧如满意的答复,尽管只是让他三日后再去御城,但有这么一个结果已是分外难得。他虽然在中州十年,却是从未断了和国内的联络,即便那些明面上忠于他的官员都已被商侯汤秉赋剪除,但经他父亲传下来的暗势力却不可小觑,尤其是那些军中大佬,一个个都是偏向他的,就是商侯汤秉赋也奈何不得。
有了这一层心思,练钧如待在自己的府邸中便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按照他的吩咐,总管老金一口气用将近五百金买来了百多个壮年家奴,全都是粗通武技的健壮男子,经过高明等人的一番教导,已是颇有些战力。当然,比起其他显贵动辄上千的私兵来说,这点人还极其有限。
大约是想清楚了其中关节,练钧如此次一到,高明便要求和主人单独商谈,脸上全然是坚决之色。练钧如仿佛没看见老金的阻挠之色,只是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凭自己如今在中州的影响力,绝不至于让这些见惯战阵的家将驯服。那么,天宇轩处心积虑地把这些人塞给自己,估计是因为高明等人有隐秘捏在对方手中,另外一点估计就是想安插几颗得用的钉子了。
“殿下,请恕小人当时欺瞒之罪!”高明见房内只有练钧如和严修两人,便突然屈膝跪倒,额首点地道,“天宇轩主人当初率人拿住吾等,将我们受主公之命,死命保护的小公子掠为人质,迫我们为他效力。因为心忧少主安危,我们只能迫不得已签下卖身契,矢志为其效命。那一日前,天宇轩主人传下令谕,说是在殿下前来挑人的时候,无论挑中几个都不得违抗。小人那时一念之差险些误事,谁料殿下最终竟将吾等全数买下,这才避免了一场劫数。”
练钧如听得眉头紧皱,回头不经意地和严修交换了一个眼色,手指却毫无所觉地轻轻叩着扶手,好半晌才嗯了一声。“高明,你们的恩主如今已经陨命,那位所谓少主是否在世,还未必可知。依本君看来,那天宇轩主人机关算尽,应该不会轻易留下一个把柄,所以说,你们如此甘心为他卖命,说不定并不能挽回那一条无辜性命。”
他也不看高明瞬间变得铁青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这些虽然是猜测,但推己及人,你以为他会如此好心么?以你们十八人加在一起的战力,正是权贵想要大力笼络招揽的,他又怎会放弃这种探听虚实的好招数?可以想见,到时若是本君事败身死,你们又得更换新主,长此以往,你们十八个人便会彻底沦为他手中的工具。你们虽为高家家将,但也不至于会为一个生死不明的小公子,坚持这般愚忠吧?”
高明的双拳已是咔咔作响,面上的神情也愈发悲愤。他自幼被高家收养,灌输的全是尊卑上下那一套道理,因此当日小公子落入他人手中,他就只能束手就擒。虽然一样是为人奴仆,但当初高家已是发还了所有家将的奴籍,如今他们却是沦落微尘,一个不好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殿下,小人身受家主厚恩,万难坐视小公子遭难,若是殿下能让小公子平安,小人愿意……”话只说了一半,他便瞠目结舌,难以为继,毕竟,他现在就算是阳平君府的家奴,无论性命荣辱,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不出意料,练钧如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高明,你知道本君为何没有在你们十八人进府后为你们更改姓氏么?那就是因为你们始终当自己是高家的家将,从未有过为别人效命的念头!身入一门便当为一门效死,你们的忠心固然可鉴,但是,在如今的情形下尚且要坚持这一点,那就是愚不可及了。只不过是炎侯的大笔一挥,高家上下就全数陨命,唯一的小公子如今也死活不知。你也看到了,当日在场的尚有炎姬殿下,倘若你认为天宇轩还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孩子得罪炎国,那你就不妨抱着那一点希望好了。”
练钧如说到最后,竟是情不自禁地离座而起。“当日本君听林主事说起时,心中便已存着怀疑,须知炎侯行事一向是斩草除根,所以,天宇轩若是仅赎出你们几个,那还容易,但若是要为高家留下一丝血脉,便是大大得罪了炎侯。两害相权取其轻,以天宇轩主人行走于权贵之间的手腕,自然不会留下一个祸害。”他也不待高明再多想,脸上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想来再过几日,便会有人来问你们探听情报,那时你不妨去要求见你那少主一面,若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你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高明已是完全乱了方寸,出门时竟几乎被门槛绊倒。练钧如看着他惊惶未定的背影,再想想此人当日驰骋沙场的英姿,竟是生出一股不忍。不过,这乱世之中首重实力权势,即便是曾经的上位者,只要一步走错,也会如同高家这样遭到灭门之祸。他想着想着便露出了一丝苦笑,炎侯一怒之下便可灭高家满门,那他的假冒身份万一揭穿,是不是真的要和伍形易曾经威胁过的那般,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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