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已经出手,在酒席宴中、在百官面前,又哪容得丞相不接。众官在弄清楚这份‘礼物’是什么之后,无论心中怎么想,脸上都做大喜之态,口中尽起恭贺之言,本就热闹的场面,又更加炽烈起来。
酉时开始的酒宴,直到亥时过半才结束,众官告辞而去,少不了又是一阵寒暄,别人都没什么,唯独尤太医,走时一步三回头,回望宋阳所在的方向,满脸恋恋不舍……
等一切都安稳下来,已经将近子时了,不过老谢却没走,始终耐心等在一旁,见付丞相终于忙活完了,他才走上前,并不以官职相称,也不去拐弯抹角的措辞,直接道:“付老哥,我找你有事。”
“刚好,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跟我来。”丞相拉起老谢的腕子,一路走向内堂,直接来到了宋阳的屋中,才继续笑道:“本来想请你做这小子的干爹,他的字还没取,就是一直等你来,没想到你要当他的老丈人…哈哈,也好,不过他的字,还是要你来贯,这便请吧。”
中土习俗,男子二十成年,是称弱冠,才会贯字,不过倒不妨提前把‘字’拟好。
宋阳被说话声吵醒了,睁眼一看,前阵走了个瘦子,现在又来了个胖子。丞相老爹的话也让他心里也着实有些纳闷,自己倒的确没有贯字,但是他以前听‘家长’闲聊时,就知道丞相老爹早都给自己拟出了七八个‘字’,不过是还没确定下到底要用哪一个。
‘等胖子来贯字’根本无从说起。
丞相有自己的心思,姓谢的毒蛇性子,他再明白不过,而娃娃亲的事情,也实在有些蹊跷,他看不透眼前的事情,能做的就只有先用儿子来把双方的关系再拉近些,这才有‘贯字’之事。
跟着,丞相又望向幼子,也不管百日娃娃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继续笑道:“你小子好福气,做了大燕国有名的武学大家的女婿。将来学个一招半式,刚好来抵一抵咱们付家的酸文朽气。”
老谢呵呵一笑:“就我那两下粗浅把式,您老还是别笑话我了!”很快,下人呈上笔墨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宋阳的‘字’,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丞相本来在笑着,但一看胖子拟出的字,神情当即一变,口中轻轻念道:“弭人?”
消弭之弭。
消弭之人。
自己的四子,是不该活的人。
宋阳只听声,看不到字,心里还在嘀咕着:宋阳宋迷人?这个字……胖子有文化么?
老谢放下笔:“有件机密事,出得我的口,就只能进老哥的耳中。”
丞相会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窗外、门口,几道人影一闪而过……永远隐在暗处的丞相近卫退散。
老谢并不意外,神情依旧诚恳:“五月初七,国师夜观天象,有‘天煞妖星’坠入燕国世间,转世成人,长大后此人会误世、乱国。当天夜里圣上召我入宫觐见。”
说着,老谢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圣上问我:若今夜没有婴孩降生,它又如何转世?”
能做到丞相高位之人,从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可即便如此,在听到老谢的转述后,付大人的背脊上还是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夜无人降生?杀尽当夜降生的婴孩才对吧。
大燕人口无数,一夜中添出的娃娃要以十万计……
老谢声音不停:“圣上把这件重差交给了我。另外还要我谨记八个字:大燕皇帝,爱民如子!”
一场屠戮,杀尽当夜降生的所有婴孩,虽然骇人听闻,但也不是什么难事,真正麻烦的地方只又两处:一个不漏;另则不能宣扬,不能去调运州府官差。
朝廷屠杀婴儿,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非引起民变不可。
而谢大人掌管的常廷卫有监国之责,下至村乡县镇,上到京都朝堂,到处都有他们的暗探,这件‘当夜无人降生’的差事,既是他们的权责范围,也只有他们才能办得圆满。
杀戮在秘密中进行,若非姓谢的亲口相告,即便丞相也不知道。
谢大人挪开了目光,不再看丞相,而是盯住了桌子上的烛火:“五月初七当夜,圣上限我百日办差……今天是最后一天,四公子则是最后一个。”
付丞相神情平静,看不出什么反应,床上的宋阳可吓了个魂飞魄散。天煞妖星、五月初七、最后一个……老谢的话他听得一字不落,当然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老哥的酒宴,我来得这么晚,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这里,老谢突地话锋一转:“明天我会把小女送到府上,四公子在或不在,她都是付家的媳妇、付家的人。”
付丞相缓而又缓地叹了一口气,总算明白了老谢‘订亲’的意思。
论起势力、地位,付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老谢这条‘蛇’,也不敢妄动他的眷属。可皇命难为,相爷的四公子生在五月初七夜里,此事满朝皆知,就算老谢想偷偷放‘宋阳’一马都不成。
老谢不想因为‘皇命’得罪丞相,就把自己的小女儿‘送’给付家,这是来换、来还四公子的小命的。
要杀宋阳的是皇帝;可老谢还是把自己的姑娘赔了过来。这一番安排滴水不漏,于公于私,丞相都只有领情的份,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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