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距端午一品之期五十日,南理赴燕使团终于启程,大小官员、使节共四十余人,另有三百皇城禁卫沿途护送,虽然比不得大军开拔,但走在官道上也算威风浩荡了。宋阳这些奇士自然是这次出使的重中之重,不过,直到他们出发时,仍只有九个,第十位贤能还未现身。二傻自己琢磨着,该不会是把刘五也算成奇士了?不过这个傻念头他没对别人说,光自己开心来着。
使节团首领官员是朝中大吏,算起来和宋阳也有些渊源——左班丞相,胡大人。
行路无聊时,胡大人常常会策马来到九位奇士的身旁,既不忌讳黑口瑶狠辣,似乎也忘记了与宋阳间、因洪家兄弟而起的龃龉,谈笑风生,一副亲和长者模样。
这一次宋阳没法再赶自己的破马车,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队列中,手中把玩着一把不足二尺、比着匕首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刀,脸上笑容常在,显得兴致高昂。
胡大人从一旁开口:“宋先生手中的刀,看上去别致得很。”
宋阳反问:“胡大人也喜欢刀?”
“男人哪有不喜欢刀的,别看老夫是个文官,小时候也舞枪弄棒,做过游侠儿……咳,少不更事,难免混账。”所谓游侠儿,无非是一群纨绔子弟,少年气盛横行街里,实在不是什么好称呼。胡大人说起往事,不见愧疚也没有得意,就是一副闲聊开心的样子,说着,他一指宋阳的手中刀:“方便的话,给老夫长长见识?”
宋阳把短刀递到了胡大人手中。
刀出鞘,红芒卷扬!与龙雀见光时的血色乍现不同,这把短刀泛起的红芒,更像烛泪缱绻,没有太多杀气,反而让人心中平添一抹温柔。刀身上铭刻两字古篆:红袖。
刀身纤细,弧度柔和,一把女人用的刀,陈返送给宋阳的礼物。顾昭君来访当夜,大宗师听说宋阳要刀,靠着脑海深处残存的一点印象,翻箱倒柜足足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了这把‘红袖’。
陈返不容拒绝,宋阳也没有推辞。
胡大人连连称赞,把玩片刻红袖还鞘,物归原主,目光稳稳盯住宋阳:“当真不会觉得,这是杀人的凶器啊。”说着,忽然咳嗽了起来。他肺部有疾,上殿面圣前都要事先煎服草药,暂时镇住疾病,平时里就常常会剧烈咳嗽。
这个病难以根除,好在不传染、不致命,只是有些痛苦麻烦。
等丞相咳嗽完了,宋阳才应道:“是一位前辈的馈赠,带在身上,不管杀不杀人,都是份念想。”
胡大人随口打了个哈哈,跟着岔开话题:“宋先生脸上带笑目光昂昂,始终开心的模样,是有什么喜事吧?说来听听,让咱们也沾沾先生的喜气。”
宋阳笑而摇头:“哪有什么喜事,就是想到此行大燕,心里压不住地有些兴奋。”
二傻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从旁边插口帮宋阳解释:“阳伢子从燕国出生,这次能会家乡看看,换做我我也笑一路。”
哪壶不开刘二就提哪壶,宋阳哈哈大笑:“萧琪,替我打他。”
胡大人没看错,宋阳这一路上都在开心着,而宋阳的回答也并非谎言,他就是压不住的兴奋。
景泰疯狂、国师神秘、舅舅背景复杂、付党渐渐浮出、顾昭君蠢蠢欲动…自己这一趟大燕之行,一品擂、拿刀、追凶诸事搅在一起,诸多势力搅在一起,简直乱成一团,可宋阳在明白这场混乱避无可避的时候,非但不再担心,反而打从心眼里开始……期待!就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连他自己都找不到原因。
萧琪没帮宋阳去打二傻,笑嘻嘻地说了句:“我可打不过他,我去看看马儿。”转头去往队伍后面。她以相马入选,到了燕国难保不会和对方赛上一场,是以出访之前,丰隆传旨要她从凤凰城中选出十匹好马随行,途中由她亲自照顾,十匹好马中,有九匹神骏异常出自皇廷与禁卫,另一匹灰马却瘦骨嶙峋毫不起眼,来自民间,是萧琪无意间发现的。可少女最在意的就这匹灰马,曾喜滋滋地告诉宋阳:“捡到宝了!照料到端午,灰儿一定比另外九匹跑得都快!”
一行人正说笑着,负责护卫的禁军将领催马上前,与左丞相耳语几句,后者闻言面露笑容:“这可巧得很,传令下去,咱们的队伍暂止行进,让出道路。”禁军领命,就此止步向着路旁靠去,几位奇士面面相觑,心中都生出了些好奇,不知道后面来的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当朝左丞相让路。
不久之后马蹄隆隆,一支队伍急行而至。规模不大,充其量二十余骑,中间簇拥着一架车辇。队伍挑头打着一面旗帜,宋阳眼力好,远远就看清了旗子上的标志,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稍加琢磨便恍然大悟——浑仪监的司旗。
宋阳忽然笑了。凭着浑仪监可远不足请丞相让道……车辇中的人是谁,也就不用猜了。
果然,浑仪监的队伍赶到近前,车门一开,任小捕俏生生地跳下来,毫不顾忌公主的身段,对着左丞相施礼:“筱拂见过胡叔叔。”
满朝皆知,左丞主张亲吐蕃,与负责西线卫戍的红波府素有不和,不过暗地里再如何勾心斗角,表面上的和气总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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