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彻从早朝上下来,回到内宫中。
正好见到了兰台尚书令张安世,心中一动,就叫住张安世,道:“尚书久在宫外,对直指绣衣使者田肃感观如何?”
昨日,他与太子刘据的谈话,一直在他心里回响着,犹豫不决。
他是个固执的天子,简单点来说,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就像当初,方士文成欺骗于他,被他发现,于是赐死,等见到了文成的师弟栾大,他就又动心了,栾大以文成前车之鉴为理由不敢展示方术,他就哄骗栾大说文成是吃了马肝被毒死的……
他既然用了田肃,现在虽然觉得不妥,但却一直在犹豫着。
见到张安世,他就立刻相询。
刘彻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欺骗他,但张安世不会,因为张安世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对其忠心不二。
“臣不敢以私心断一人真伪!”张安世回头见到是天子刘彻,就急忙一拜,说道。
“私心?”刘彻敏锐的察觉到了张安世话里藏着的东西,惊讶的道:“尚书对田使者也有所怨?”
对张安世,刘彻是非常了解的。
当张安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身边了。
起初,是因为可怜,待到张安世渐渐长大,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得其欢心。
刘彻甚至将起草诏令制,这样重大的工作交给张安世来负责,就可看出对其的信赖,现在听说张安世都对田肃有反感,心中顿时就是一惊。
张安世的为人,刘彻很清楚,向来就不会轻易与人结仇,处事中庸,绵里藏针。
连张安世都对田肃有反感,这让刘彻顿时就抛弃下了心中的犹豫,问道:“尚书何以与田肃结怨?”
“回陛下,是这样的……臣前几日,去桑翁府上贺寿……”张安世也没有任何顾忌,当下就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道出来,说完,张安世就是一拜,道:“陛下,臣以为,田使者妄议军国大事,轻慢朝廷九卿重臣,假陛下之名,行不轨之事,其心可诛!”
“他竟然敢妄议盐铁之政?”刘彻就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勃然大怒。
本来,若没有昨天跟刘据的谈话,他断然不会如此动怒,便是听到了这些事情,也顶多是回头警告一二。
但结合其太子刘据所言,张安世现在所说的事情,聪明如刘彻,那里不会明白,自己任用了一个小人!
身为天子,刘彻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
那么错的是谁?
毫无疑问,只能是田肃!
只能是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蒙骗了他!
“苏文这奴才何以不报之于朕?”刘彻现在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在殿中来来回回的踱着,双手按在腰间的绶带之上,显然已是动了杀机。
“臣不敢私议内宦……”张安世火上浇油,落井下石道:“然,当日苏侍郎确有诡异之处,其刚刚好在田使者离开后就到……”
这句话就像一缕掉进了油桶里的火星,顿时点燃了刘彻。
“好大的狗胆!”刘彻怒极而笑,道:“张尚书,去把苏文那个奴才给朕叫来!”
“诺!”张安世俯身一拜,退了下去。
事实上,他方才使用了一点小小的说话的艺术,先勾动刘彻的怒火,然后再引出刘彻的询问,从而让刘彻怀疑苏文。
这内朝之中,也不是风平浪静的,长期以来,宦官集团就一直在跟霍光、金日磾、张安世等人为首的内朝文官集团争夺着内朝的掌控权。
难得碰上这么好的机会打击宦官集团,张安世如何不会用?
没过多久,一脸媚笑的苏文就被张安世叫了过来。
“奴婢苏文叩见吾皇万岁!”苏文先是讨好的一拜,等他抬头,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陛下……”苏文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未知陛下唤奴婢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奴婢效劳?”
“尔这奴才,真是好胆啊!”刘彻微笑着说,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苏文浑身都汗毛直立,吓得腿都有些站不稳了。
“奴婢万死,竟让陛下生气……”苏文倒是聪明,知道此时任何的抗辩,争论或者其他手段,都救不了他。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他唯一的生机就是必须认罪,态度越诚恳越好。
“说!”刘彻一脚将苏文揣倒在地上,对于宦官,刘彻的态度向来就是想杀就杀,想砍就砍,左右不过是些奴才。或许,有时候他会特别喜欢某个宦官,但是一旦此人触怒了他,那么他就会不顾及半点往昔的情分。刘彻问道:“当日桑弘羊大寿,朕记得清楚,你是在宫禁之前出宫的,何以日暮才至?”
“朕当时就奇怪了,你这奴才,平日是无利不起早,那日何以如此热情,原来……”刘彻脸上杀气腾腾,只要苏文一个应对不当,就要命人进来将他拖出去砍成碎片了。
“居然敢勾结外臣!”
“想造反吗?”
刘彻的质问,就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接砍在了苏文的心脏中。
宦官跟外朝臣子,别说是勾结了,就是平时多聊几句,都是罪!
汉室有两条忌讳,最是不能触及。
一条身为朝廷大臣却与诸侯王交好。
另外一条则是宦官与朝廷大臣私自交通。
任何人只要犯了这两条,轻则丢官,重则族灭。
当初,李广参与平定吴楚之乱,本来凭借战功是足可封侯,但,李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接受了梁孝王刘武的礼物和印信,于是煮熟鸭子就这么飞掉了,终其一生再无封侯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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