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暴喝,闪烁着寒光的刀剑从四面八方砍了过来。
“护驾!”刘彻大声喊着,召唤着自己的羽林护卫与甲士。
但是,没有一个人响应。
整个世界,到处都是挥舞着刀剑,呼喊着杀声冲向他的小人儿。
刘彻定睛看过去,他发现,其中一个小人的模样在不停的变幻。一会儿像颜异,一会儿又像李禹,最终那个小人的头颅飞了起来,化作一个巨大的骷髅头,白森森的牙齿咯咯的磨着:“昏君!”
刘彻听的清楚,那是窦婴的声音。
“啊!”刘彻大喊一声,从太子刘据命人给做的火炕上坐了起来,背上凉梭梭的流着冷汗。
殿外,寒风呼啸,正是夜半时分。
“是梦!”刘彻喃喃自语一声,脑海中依然满是梦中的景象。
“陛下!”几个宦官和宫女听到声响,急匆匆的跑进来,跪在地上。
刘彻赤着脚,下了炕,两个宫女给他穿上厚厚的皮裘。
“几更了?”刘彻问道。
“回陛下的话,现在已是三更天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宦官回答道。
“哦!”刘彻叹了口气,惊讶道:“竟已三更了……”
噩梦中的场景,在刘彻心头久久徘徊。
假如说对于颜异、李禹两人,刘彻还没什么太多的愧疚之情——这两人左右不过是臣子而已,颜异阻拦告缗,还对车船税大加微词,死不足惜,至于李禹竟然想起投奔李陵,更是该杀!
但是……窦婴就不同了。
对于魏其候窦婴,刘彻一直都有着深深的愧疚之情。
窦婴是刘彻的老师,更是以更老好人。
在建元失败之后,正是窦婴奔走游说,才让窦太后没有狠下心来。
可这样一个对刘彻非常好,甚至可以说宠溺的长者,却被刘彻亲手下诏腰斩。
要说刘彻没有愧疚,那是骗人的。
“去将成曼给吾叫来!”刘彻踌躇了许久,终于道。
成曼也是宦官,曾任未央掖庭令已经差不多三十七年,极得刘彻信重,但是他现在已经是垂垂老矣了,在十年前就不问事了,刘彻为了表示对其的恩宠,特意加封其为中车府令,为群宦之首,回家休养,还许其在家族中选一个侄子做嗣子,以继承他将来的事业和家产、香火。
方才的噩梦,让刘彻心中发虚。
所以,刘彻想起了成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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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以渺身承宗庙……内恕之君乐继绝世,隆恩之主安立亡国……成王察牧野之克……诏令魏其侯孙不害复家!”
这道天子刚刚颁布的诏令,像闪电一般在关中大地上传播开来。
当它传到张恒耳中的时候,竟然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
不得不佩服广大人民群众的熊熊八卦之心,这八卦之心,彻底的破开了消息传播不灵的弊端,让这道诏令迅速的成为了关中人民啧啧称奇的焦点。
原因无它,天子刘彻下的这道诏令,勾起了许多人的回忆,和许多人的幻想。
当初魏其侯窦婴,身挂丞相、大将军印绶,窦氏外戚风光无限。
而且窦婴的名声在汉室外戚中不下于卫青。
而且相比于卫青的隆隆武功,窦婴在文治之上的成就更是不凡。
不说旁的,一次死谏先帝,不可立梁王为储,一次保全天子,使窦太后放弃废帝的念头,就足够让窦婴得到一个‘定国安邦’‘匡扶社稷’的评价。
不过,窦婴最终却死的很凄惨——腰斩弃市!
而昔日风光无限的窦氏子弟,如今却或成了路边饿殍,或成了他家奴仆、佃户。
这一点也不稀奇。
张恒就记得他以前好像听说过,曲逆侯陈平的子孙在长安城给人洗马桶,留侯张良的子孙在田里做人犁。
就更别说窦氏外戚了。
什么世家,什么门阀,在此时根本就没形成的基础。
当初高祖刘邦一共封了一百四十三位功臣为侯,还与这些功臣定下白马之盟,还共同立誓:使大河如带,泰山如历,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可结果呢?
等太宗即位以后,就把留侯的后人的封国给废除了,过了两年又找了理由把绛武侯周勃之子给废掉,要不是周勃的小儿子周亚夫实在太厉害,绛武侯的香火祭祀在当时就要断绝了。
孝景在位的时候,也有几个倒霉蛋被削去了封国和爵位。
等当今天子即位,那些功臣后代们的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曲逆侯陈平也算是一世英名了,但他的子孙不给力,没办法,元光五年,继承陈平爵位的曲逆侯因为强抢民女,被人苦主扣阙,结果自己被判了死罪,腰斩弃市不说,还连累了家人,曲逆侯国就此废除……
至于元鼎年间那个酌金罢侯之事,更是几乎卷进了大半功臣后人,再加上那些因为站队没站好被历代天子咔嚓掉的,譬如舞阳侯,又或者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莫名其妙没了脑袋的,譬如被淮南王刘长活生生用锤子砸死的辟阳侯审其食,以及那些想谋反找死的家伙们。
直到如今,高祖刘邦所封之一百四十三名列侯,还有封国的,据张恒所知,好像就一根独苗了——平阳侯曹参的平阳侯国。但这也不怎么靠谱,平阳侯家族世代单传,每一代君侯都是个药罐子,说不定哪天就绝后了。
其余的,都已经泯然众人矣,那些曾经名标青史,功勋卓著的汉初名将功臣们的子孙,现在有沦落为乞丐的,有卖身为奴的,更有连后代都不知道在哪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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