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听说田老身体不适,特意备下了些薄礼,前来探望,冒昧之处,还望田老宽恕一二……”在田家下人的引领下,张恒终于见到了这位满脸皱纹,但精神头一直不错的老者。
在南陵县的这一亩三分地上。
你可以骂县令,骂县尉,甚至就是骂皇帝,也没人会管——只要你不是蠢到跑到县衙或者县城闹市中去这样做。
但是,倘若有人不开眼,即使只是私底下骂几句这个老人。
那麻烦就大了……
一旦被人知道了,首先一个不敬的帽子就要戴到头上,基本上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出仕的机会了。
在这个时代的汉人的朴素的观念中,要先孝顺,然后才会忠心。
一个不敬重地方长辈的人,就不可能对国家,对上司有什么忠诚之处。
“哎呀呀……”田老脸上的皱纹都快挤成一团了,他咧着嘴,哈哈的笑了起来:“这怎么好意思呢?老朽这半截都埋入土里的贱躯,竟劳动二郎挂记,实在惭愧……”
“老朽只是前两日偶感风寒,在塌上趟了两天,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实在不敢当不得二郎挂记!”
“前辈是南陵德高望重的长辈,小子忝为晚辈末进后学,理当如此……”张恒笑着让高老七将备好的礼物送上。
“二郎太客气了……”田老呵呵的笑着,一脸慈祥的道。
此刻,他就好似一个谦虚慈和的长者,连眼中都泛着些亲近的光泽。
但张恒知道,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演戏而已,两人都在装逼。
“应该的,应该的……”张恒笑着客套道。
两人寒暄了一阵,张恒就试探着问道:“田老,不知后日在县衙的会议,您老能否屈尊主持一二?”
“老朽已经半截身子埋入黄土之中,实在是经受不得奔波……”田老却是笑着说道。
张恒听着,连连点头称是。
事实上,张恒已经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经受不得奔波?
这话就是告诉张恒,让他开价了,倘若开的价钱合适,那么,就算马上要死了,张恒相信,这位田老也会强撑着去开完会,再回家死。
倘若张恒开的价钱不够……
嘿嘿……
“这算是当代的原壤吗?”张恒在心中笑了一声。
原壤是儒家典籍中记载的一个人物,此人是孔子少年时的玩伴,在孔子晚年的时候,曾拜见过孔子。
但……此人却被孔子用拐杖敲着小腿,骂了一通。
那句经典的,无数人曾反复提起的名句:老而不死是为贼,就是孔子当时对原壤说过的话。
张恒此时,虽然没有孔子当年那种要拿着拐杖敲人的冲动。
但心里面对田老的尊崇和敬重,此时却荡然无存了。
一直以来,张恒对于这个南陵最年长的前辈长者,是始终抱着一种相当尊崇的态度的。
就连这一次他称病,张恒也只当是他被审明恐吓或者胁迫。
但现在看来……
他想多了……
人家这是在倚老卖老,待价而沽。
但是,没办法,对于他这样身份地位十分特殊的人,张恒无可奈何。
张恒的眼睛看了看一直跟在田老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他心中一动,已经知道这个老家伙想要什么了。
据张恒所知,这位田老一直以来都希望他家中能有一个在县里做事的人,最好是可以独当一面。
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历任的县令都不肯答应——这是自然,换了张恒做县令,也不可能同意让一个乡老的亲属在县衙里掌握权柄,因为倘若这样的话,就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个太上皇,处处会受到制约。
“这位是田老的家人吧?”张恒看着那个只比自己大一些的年轻人问道。
“恩!”田老却是笑着点头道:“这是老朽的外孙,蒋诤,诤儿,快快见过张公子,往后,你还得张公子多多提携!”
“子迟兄好!”那个叫蒋诤的年轻人拱拱手,笑着道:“蒋诤,蒋子明!”
“子明兄好!”张恒也笑着拱手。
然后,张恒笑着道:“我观子明兄一表人才,不知可曾出仕?”
“在下愚钝,虽然祖父大人多番教诲,但终究是天资所限,目下只在县衙中做些杂事……”蒋诤笑着回答,同时他的一双眼睛看着张恒,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可能就在这个年轻人接下来的回答中。
“哦……”张恒笑了一声,暗暗的思索了起来。
很显然,张恒不可能让他在南陵县县衙里获得什么实权位置,那样的话,王城就会很难做。
可以想见,倘若一个当地的乡老跟一个县衙的实权人物联合起来,足以架空掉县令。
张恒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道:“子明兄,怎么可以妄自菲薄?这样罢,我观子明兄人才学问都是不错,正好家岳那里缺人,不知子明兄可愿屈就去一个铁官处做事?”
对方闻言大喜过望。
当今天下,谁不知道,油水最足的地方就是盐铁系统了。
不说别的,便就是只吃回扣,盐铁官们也能吃得满嘴流油,更何况,这其中的油水可不止炼铁冶铁卖铁的回扣……
“这样就太麻烦二郎了……”田老笑着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张恒也笑了一声,拍拍蒋诤的肩膀。
事实上,张恒这样决定,并非是真的屈服了。
张恒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被人胁迫的人,从表面上来看,张恒出于田老的要挟,不得不安排这个蒋诤进自己丈人的盐铁系统,还得给他谋个好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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