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二年,春二月己巳日(二十四日)。
南陵县的县衙中熙熙攘攘,来自南陵治下的各个地主乡绅汇聚一趟,共商大事。
像这样由官府出面组织动员地主乡绅,头面人物坐到一起商议事情,在如今虽然算不上经常有,但却也不罕见。
但南陵县这一次举行的会议,却跟其他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举行的乡绅会议都大不相同。
这一次,讨论的议题主要就是减租减息。
这让许多人在听说后都不以为意。
当年,太宗皇帝在世之时,三令五申,严禁民间田租高于三成,要求地方官采取切实的措施,严格控制民间借贷的利息。
但是……
从太宗皇帝的诏书颁布一直到他驾崩,将近十年时间里,民间的租税和高利贷,降了没降没有人能说清楚,唯一能够肯定的一点是,这天下的富人的财富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家族。
而太宗皇帝,无论在民间还是在官场,都享有崇高的地位。
“连太宗皇帝都办不成的事情,那个张子迟何德何能,敢挑起这样重的担子?”一个脸上有些麻子的地主冷笑着跟他的一个熟人道:“这是在闹笑话吗?”
“可不是吗?”他身边的男子皱着眉头,道:“俺先前还以为这张二郎是个明白人,挺懂规矩的……可现在……”
这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差跳脚叹息了。
这也是很多南陵地主想不通的地方。
你张子迟张二郎想做好人,想做善人,那就自己一个人去做吧,他们绝对没有意见!
但是,何苦拖着大家伙一起来做这个善人,这个好人呢?
事情闹到现在,这些地主们也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了。
如今,他们只要一出门,立刻就有七大姑八大叔一类的乡邻同族凑到跟前,跟他们打听他们对这个事情的看法。
虽然是地主,虽然是剥削者。
但是……总得讲点名声,要个好听的头衔吧?
就是那些盗贼,不也时常会用【劫富济贫】一类的说辞为自己辩护?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要钱不要脸的人,基本上是没有的。
特别是在如今的社会风气之下,一个人一个家若是名声在乡里臭掉了,那么这个人这个家也就基本完蛋了。
不会有人租种一个名声臭掉的地主家的土地,更不会有佃户愿意托身于一个名声不好的家庭,更重要的是,名声不好的人家的子孙后代,出仕做官的路基本上被堵死了。
地方官举荐人才,第一个考察的就是家庭情况,而在家庭情况中,家声是第一位的。
可要是顺了那个张二郎的意思,从了那些泥腿子的愿。
他们却又是不肯的。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愿意把本来属于自己应得的东西放弃掉?
更何况,这些地主也担心,将来那些佃户要是得寸进尺,提出更多的要求,怎么办?
很多人虽然不懂什么叫欲壑难填,但却也知道,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因此,大多数人来参加这个会议,其实都是很纠结的。
他们不知道,是该顺从,还是该强烈反对。
顺从的话,自己要吃亏……
反对的话,今天自己在这个会场上的表现,要是传到自己的村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心中是百般不愿意,但一踏入县衙的大门,很多人就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了。
既然来了,那自然各家都有各家的算盘。
张恒如今在这南陵县,就好比一个巨无霸。
他们可以不满,也可以私下议论,但没有人有那个胆子,敢当面跟张恒撕破脸皮。
不说旁的,就单说张恒的那个丈人家,就没有几个人有那个胆子敢得罪。
大家伙都不蠢。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若那个张恒坚决要搞什么减租减息,听不进大家伙的话,那么大家伙也是可以当面应承,背地里弄个小花样,遮掩过去就是了。
就在众多地主乡绅,鱼贯进入县衙的时候。
忽然之间,一阵喧闹声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是几个本县出名的【反张士子】,正大大咧咧的前呼后应着走来。
一边走,这些人还一边说着:“哼,我倒要看看,那个沐猴而冠的小人,这次能有什么说辞!”
话语之间,火药味十足,许多地主乡绅都在心中笑了起来。
这些人,他们当然认得,都是本县比较富裕的乡绅家的子弟。
老实说,这些人现在的表现,在许多人眼中看来都有些幼稚和轻浮。
在许多人眼中,跟张恒过不去,那纯属自找麻烦,不但会给自己,同时也会给家人带来许多许多的麻烦。
若是张二郎记仇的话,将来,他们岂能有好果子吃?
因此,最近一段一时间,许多人都把自己的孩子给看住了,禁止自己的儿子们跟这些人往来。
但在这个时候,许多人顿时就觉得这些人非常可爱。
他们正愁没人出头来跟张二郎唱对台戏呢?
这些人的到来,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至于触怒张二郎,导致某些不可预料的后果……
这又跟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干系呢?
-0-0-0-
张恒此时却在县衙的大厅之中,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对于县衙的情况,他懒得去关注。
在他看来,这次会议虽然麻烦,但却也还没有达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样的难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