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冲哥,走吧。”小孬拽了拽薛冲的袖子。
薛冲最后又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兵营,其实那里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光,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那里是军队,是中央军。
在这个抗战的年代,中央军,代表的是正面战场。离开中央军,就等于是放弃了在正面战场上和日寇决一死战的机会。薛冲心中满是不甘!但是想起营长李德龙说的那些话,他却又不得不离开。
“杨团副这个人心胸狭窄、手段狠毒,他肯定会死盯着你们俩不放的。罗团长一日没有伤愈归队,在咱五二九团就没人能治得住他。”
“薛冲,我知道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走吧,这里已经不是你建功立业的地方了。回乡以后好好孝顺父母,将来总有你施展抱负的时候。记住,你是一名军人!”
薛冲面朝军营的方向,立正挺胸,郑重敬了个军礼。“营长,你放心,薛冲永远是一名军人!”
小孬、大兵、小四,默不作声的在薛冲身后站成一排,同时敬礼。
礼毕之后,四人转过身,再不留恋。迈开大步,走向了他们魂牵梦绕的故乡。
当然,这故乡是小孬、大兵、小四,三个人的故乡。虽然名以上也是薛冲的故乡,但是对于薛冲本人而言,那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陌生地方,他一辈子从来也没到过的官庄村。
近乡情怯,用这个成语用在此时的薛冲身上最恰当不过。他心中忐忑呀。
不过呢,他这种忐忑和近乡情怯这句成语的原意却并不一样。成语的原意是游子归乡,离乡越近越担心,担心离家这么多年,家中的亲人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变故?
薛冲呢,他是害怕露馅,害怕被家里人识破他是假冒的!万一人家老头老太太发现他这个儿子是假的,那多尴尬?他该怎么向人家解释?上哪儿去还人家一个儿子?
“小孬,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儿事,晚一些再回家。”已经看见村子了,薛冲实在受不了这种近乡情怯的心虚感觉,他找个借口开溜。
“大冲哥,都到家门口了,有什么事也得先回家,然后再去办呀。走吧走吧,我叔我婶肯定早就在家等你等急了。”
小孬拉着薛冲不松手,薛冲也不好用力挣脱。人家说的有道理,什么事能有回家重要?最后他一咬牙,好吧,去就去,大不了被认出来我再跑嘛。不信俩农村的老头老太太能追的上我。
薛冲是硬着头皮,跟着小孬三人走进村子的。看着村庄的布局,似乎有些熟悉,但他能确定自己肯定没来过。
几个嬉闹的孩子跑了过来。看见他们四个人,孩子们突然停止了嬉笑。其中一个叫了声:“小舅,你回来了?”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大兵的腿。这孩子是大兵的亲外甥。
剩下的孩子们一哄而散。薛冲心里就是一咯噔,这是要通知全村人的节奏呀!
好在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万人空巷、人头攒动,全村老幼来迎接他们这些返乡英雄的大事件。大兵遇见了小外甥之后,四个人约好回头来串门,就此分手各回各家。
薛冲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也不好向别人打听,他就信马由缰、随便溜达。反正村子就这么大,来回走两趟,总有人能认出他。
街口是个土坯墙的农家小院,院子里有一排几间的黑瓦房。这种黑瓦房在整个村子里都不多见。村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是稻草铺的屋顶,能用起瓦的,这是薛冲看见的第一家。
院子大门敞开着。薛冲站在门外,欣赏着这种中国特色的简朴、大方的传统民居。
就在这时候,从一扇门里走出位中年妇女。说是中年,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头发都花白了,脸上也有了些许的皱纹。薛冲一眼看见这女人,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似乎是自己极为亲近的亲人一般。
这女人手里端着个笸箩,冷不丁抬头看见了薛冲。哎呀叫了一声,一手提着笸箩,跑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大冲,你怎么回来了?”嘴里说着话,眼睛里却是迅速蓄满了泪水,豆大的泪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吃饭没?饿了吧?走,跟娘回屋吃饭去。我这就给你擀面条!”说完,拽着薛冲的手就往屋里走。
薛冲心里莫名的一暖,脱口而出:“娘,我不饿。就是有点儿渴了,想喝口水。”
“掌柜的,大冲回来了!大冲口渴了,快去烧水!”娘冲着房门喊了一声。房间里叮铃咣当几声响,从门里跌跌撞撞冲出来个老者。
看这人年纪和运粮队的肖叔差不多大小,也是鬓发花白。但是眉眼之间那种自然的亲近,还是让薛冲开口喊了一声爹。
这声爹,还有刚才叫的那声娘,好像都是自己从嘴里蹦出来一样。薛冲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被他叫做爹和娘的人,已经一左一右从两边拉着他的手进了房。
父亲去烧水,母亲就拉着薛冲问这问那。问他路上都去了哪里?顺不顺利?吃没吃苦?运粮队的人对他照不照顾?母亲说出发以前她曾经去求过肖叔,求肖叔路上照顾薛冲的。
“有肖叔照顾着,大冲路上应该没吃什么苦吧?”母亲看着薛冲,满脸都是慈爱的光泽。
“肖叔?他早死了!”现在听见母亲提起求肖叔的事情,薛冲心里仍然不痛快。这不是对母亲,而是对那个死去的肖叔。
“啊?肖叔死了?怎么回事?”正好父亲端着一碗热水进来,把水放下赶紧问薛冲事情的原委。薛冲就捡主要的讲了一遍。肖叔,是被日军飞机炸死的。
“大冲,你这身衣裳是哪儿来的?怎么脏成这个样子?袖子也破了。快脱下来,让我给你补补洗了。”
薛冲身上穿的是军装,不是走时候那件。他把军装外套脱下来,露出挂在里面的盒子炮。
枪,是团长罗芳珪给的,子弹和枪套是临走之前营长李德龙送的。李营长不仅放人走,并且还允许他们把枪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