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的豪雨过去后,使得这天地变得更加清爽透亮,碧蓝的天空映照在抬高两尺许的湖面上,使得水色也变得碧澄澄的,有着几分山水泼墨的美感来。尤其是当人站在高处俯瞰时,更能领略到梁山水泊的景色之美。
不过立在山寨之前,不断往下方眺看的宋江此时可完全没有半点欣赏美景的意思,反而是愁眉深缩,满心忧虑。只因为在大雨停歇之后,他们又亲眼瞧见了好些运粮队伍不断从东边赶来,将大量的粮食送入下方的官军军营,这就意味着他之前的如意算盘已彻底落空,已不可能只靠一个守字就把官军给耗退了。
甚至于此时的形势都已然逆转,他倒是要开始担心山寨里的存粮还能让兄弟们支撑多少时日。虽然梁山寨子里一向有着充足的储备,但最多也就准备两三个月的存粮,现在已被官军围山一月有余,过半粮食已被消耗,一旦再过一个月还未能退敌的话,后果可就变得很是严重了。
其实早在确认官军粮食已然得到补充后,就有不少兄弟再度请战,但还是被宋江给暂时压了下去。但到了此时,在发现官军居然也开始已稳守围山为主,不再主动攻击后,宋江倒是有些动摇了,或许主动出击已是他们唯一取胜的希望了。
“咦,那些是……渔船吗?”这时,身边一个兄弟的嘀咕让宋江从思绪中回神,定睛往下看去,就瞧见有一大片乌压压的船只正顺流进入到水泊之中,并停靠在了靠近官军军营的一边,看这情况应该就是官府从周围征调来的各色船只,这是打算从水路对自家山寨发起攻势吗?
他才刚生出这样心思,身边不少人已然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些官军是想瞎心了,竟欲以这等小船攻我水寨。莫说这些寻常渔船了,就是朝廷水师大船,只要入了我梁山泊内,也别想囫囵着出来!”
这番话可不是狂妄自大,而是有着实打实的底气。梁山泊能顶住官府和朝廷 的多年打压征剿却屹立不倒,他们的水寨及麾下水军正是关键所在。之前朝廷也曾发兵来攻过水寨,其结果不但损兵折将,还把他们花巨资造出的大船都给搭了进去,如今已成梁山水军的座船,所以官军若打起水寨的主意,那就跟送死没有任何区别了。
“兄弟们不可大意,那孙途为人精明,是不可能干出此等糊涂之举的,他作此安排就一定有更深的目的。”宋江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当即肃然提醒道。思索了片刻后,他又回头传令道:“赶紧派人下山去,给水寨的诸位兄弟带话,让他们严守寨子里不得随意出战。”
见宋江说得郑重,那些个兄弟也不敢懈怠了,当即就有人领命匆匆往东边缓坡处下去给水寨的兄弟带话了。
梁山东西北三面环水,正因为有水寨可为屏障,所以这三面的山路都要平缓许多,人员上下山传递消息什么的也最是容易不过。只花了不一会儿,这道命令就已传入东边水寨,报到了此地水军头领混江龙李俊跟前。
三处水寨皆有精通水战和水性的头领坐镇,东边这里是李俊为首,童威童猛兄弟为辅佐,西边寨子里是阮氏三雄为主,至于北边,则由张横张顺兄弟看着。这几个都是多年于船上讨生活,而且水上功夫了得的好汉,而这其中又已李俊最为可靠,不但一身本事远超众兄弟,还足够稳重机灵,是众人公推的水寨之主。所以当宋江下这道命令时,便先传到了他这里。
李俊在听完命令,又特意来到外头远远眺看了那边水上的情况后,方才点头道:“公明哥哥的顾虑不无道理,我也觉着官军把船只放到明处定然是另有阴谋。你且带话回去,就说我会约束手下兄弟,不让他随意而动的。其他两寨的兄弟我也会打招呼,反正除非官军真乘船攻来,否则我们绝不会轻易出寨。”
李俊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那传令之人离开后,他便迅速颁下了严令,然后又派人把这一决定送去其他两边水寨,让张顺他们和阮氏三雄都紧守门户,莫要急着出击。
对此,一向以宋江马首是瞻的张家兄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可是当话传到西边寨子的阮氏三雄这里时,他们三个的反应就有些不一样了。小二小五还没太大反应,年纪最轻,脾气也最暴躁的活阎罗阮小七却把眼一瞪:“几位哥哥如此做法也太长他人志气,灭我梁山泊威风了!我早看过了,那些进入湖泊的船只都是些打渔船,咱们只要突袭一场,就能将之一股而灭,何必费心思守着呢?”
“阮头领,这是宋寨主和李头领的意思……”传话者小声强调了一句,却惹得阮小七大为不满,一拍桌子道:“怎么,你是想拿他们来压俺不成?我可告诉你,俺只认晁天王是山寨之主……”
“小七……不得胡说!”眼看自家兄弟又要说那不该说的话了,阮小二急忙呵斥道:“我梁山众兄弟一体同心,天王和公明哥哥自然也是一心的!”
“哼,天王和公明哥哥是不是一心不好说,但咱们西边水寨是后娘养的倒是真的。这都快有半月了吧,咱们居然连点酒都没见到,现在还要枯守寨子里,让人蹬鼻子上脸,这日子是没法过了!”阮小五突然也怪笑着抱怨了起来。
这让阮小二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其实他心里也有气,尤其是对宋江很有些不满和敌意。在他心目中,这梁山山寨可是晁天王带着兄弟们打下来的,连宋江当初差点死在江州,也是晁天王带着大家伙儿劫法场救回来的。可自他到了山寨后又都做了些什么?
虽然山寨确实比以往强盛了许多,可晁天王的威信却是不断下降,如今山外再提起梁山泊,只知有他呼保义宋江,却没几人再提晁天王的大名了。就连寨子里的许多兄弟也只听他宋江的吩咐,不顾晁天王的号令!这算什么?引狼入室吗?
反正他们阮家三兄弟是很不满现在的情况的,同时也因为对宋江的不满,使得他们对李俊等人也带着一定的敌意,总觉着自己所在的水寨被人苛待了,各种后勤和食物上也被人恶意克扣了。
“阮头领有所不知,其实寨子里也已多日未曾饮酒了,如今正在战时,晁天王和宋寨主都已下了严令,为免喝酒误事,所以……”那传话之人只能硬着头皮作起了解释来。
“好啦,不必说了,不就是让咱们在寨子里守着吗?我们遵令就是。”阮小二很不耐烦地一摆手,大有把人就此打发的意思。
见他都下起逐客令了,那人也不敢再作逗留,又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
等其走后,三兄弟才又互相看了几眼,阮小七忍不住道:“二哥,五哥,咱们就这么守着吗?这都守了多少天了,之前因为官军在岸上,所以我们不好出兵,可现在人家都下水了,难道还不能攻一把吗?再这么憋下去,我都要憋出病来了!”
阮小二到底要比兄弟更稳重冷静些,纵然心中不忿,此时也只能安抚道:“既然山上传令下来,便说明天王也是认可的,所以我们还是再忍忍吧。你也别怕没仗可打,既然官军都已经征船下水了,就说明他们很快就要从水路发起攻击。只要他们来攻,就是我们一显身手的时候。”
“二哥说的是,到时候且看咱们兄弟的手段!”阮小五也跟着道:“那李俊也好,张横张顺兄弟也罢,都不是梁山泊人,比起咱们兄弟还是弱了些。到时候,咱们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水中之龙!”
“老五说的好!”阮小二哈哈笑道,又远远地看了眼二十里地外的那些大小渔船,只盼着他们能尽快过来。
“只可惜寨子里没酒啊,要不然喝着酒,杀着人才是真正的快活呢!”阮小五又舔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说道,这话却再度惹来了其他两兄弟的一声叹息,他们都是好酒之人,半月下来滴酒未沾,这滋味儿实在太难受了。
“哎,也不知朱贵那边的酒店怎么样了,听说他来不及赶在官军到来前退上山去。那酒店里的美酒可都便宜那些官兵了,真是可气啊。”阮小七也是一脸无奈地道。
不知不觉间,三兄弟的话题就从官军身上转移到了酒上……
而就在他们谈起朱贵酒店一事两日后的夜里,一条小船突然顺流来到了水寨跟前,稳稳站在船头的,赫然正是瘦高个子,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的旱地忽律朱贵!
当然,寨子里的人在将朱贵的船只放进寨门时可并未觉察到,在前方数里外的湖泊水面之上,已有二三十艘小船静静地漂浮在那儿,与夜色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孙途真正的杀招施展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