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孙途所期望看到的,待到次日天明,昨日三处衙门联手在东京平匪的种种细节为人所知后,果然就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在众说纷纭的大环境里,对于太子为何会突然插手治安事宜的猜测也开始甚嚣尘上,显然是有人开始要对太子下手了。
当然,相比于太子,作为昨日办案的直接参与和下令者,韦道彰赵康明和韩宪楚三人立马就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直言他们胡作妄为,多造杀孽,实在罪不可恕云云,光是弹劾他们的奏疏,一日间就在银台司里堆起了一人来高,只是不知道这是有人刻意针对,还是那些腐儒们的短浅见识所致。
当然,除了他们之外,孙途也是被人弹劾批判的对象。毕竟夜半时分他在刑部一露面,就把自己给彻底暴露了,那些别有用心者自然不可能放过他。不过因为他身份终究比不了其他人,所以倒未真成重点针对之人,只是处境也不见乐观,暂时避居在家。
对于这样的安排,孙途倒是乐得清闲,正好多日来忙于公务不能好好陪着妻儿,闭门在家正好多和他们相处呢。
初六上午,小雪初晴,暖洋洋的冬日照在院子里,孙途便拉了妻儿在后院漫步在雪地上,时不时还和虎头互相扔上几个雪球,逗得儿子欢笑不已,也让二女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来。
无论雅儿还是扈蓉,其实都不是太过注重什么富贵人家的生活,她们对孙途的要求一向简单,那就是能多陪在身边,给予她们足够的关爱与呵护即可。像今日般能一家人走在后院,赏赏雪后的景色,便是最好的享受了。
“三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回青州啊?”在说了一阵闲话后,扈蓉突然提出了这么个问题来。而她这一问,也让雅儿脸上露出了期待之色,两双妙目几乎同时落到了孙途的身上。
孙途这时正又弯腰握了一捧雪在手中,闻言便不再将之投到正盯着自己的儿子身上,而是呼地一下将之远远抛出,口中问道:“怎么?想青州了?我记得那里无论吃住都远远比不了汴京啊。”
“可在那里时我们更快活啊,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所有人都像家人一样。可在这儿,就连出个门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会出什么岔子,真是别扭死了。”扈蓉虽已改变不少,但心直口快的性格还在,尤其是对着孙途,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孙途笑了一下:“是啊,其实我也想念当初在青州的时候。不过,再想回去可不那么容易了。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一家能再回去青州的。”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便落向了南边,似乎是想穿过千万里之遥,望到江南的那些兄弟身上吧。他虽身在汴京,可心却一直系在江南啊。
感受到孙途的心事,雅儿便不再继续于这个话题,关切地问道:“对了三哥哥,你说当日还救下了周雄大哥,还说他受了重伤,那现在他怎么样了?怎么就不把他接到咱们府上,也好有个照应啊。还有婉儿,真没有半点她的消息吗?”虽然她与周雄周绣婉相处的时间并不甚长,但对他们的感情却是真挚的。
孙途果然因此收回了目光,说道:“周师兄身上的伤可是不轻,所以之前我把他留在了叶神医的医馆里由他诊治。听说经过这几日的治疗,他虽还未醒但已好了许多,确实该把他接来照看了。至于婉儿……”凶多吉少四字他终究不忍在雅儿面前道出,但只看他的表情,雅儿便已猜到了答案,这让她的脸色便是一黯。
是啊,就连周雄都已落到贼人手中吃尽苦头,那作为柔弱的周绣婉,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了。这一刻,雅儿都觉着那些贼人被困杀在地下水道里是咎由自取报应到了,再无半点愧疚或不安。
正当一家人说着话儿,想要去前边的亭子里坐一坐时,一名家奴却匆匆赶了过来:“侯爷,两位舅老爷上门拜访,如今正在前厅等候呢。”
“啊,二哥和九哥来了吗?”雅儿一听顿时就高兴起来:“前两日我刚为他们和母亲准备了一些亲手做的过冬衣裳还没让人送过去呢,正好亲手送给他们。”打小就与父母亲人分别的雅儿格外看重这段失而复得的亲情,这段日子也没少回去跟自己的母亲请安,这时忙不迭就要回去拿礼物。
孙途见了便是一笑:“你慢着些,两位兄长过来应该是找我的。”他已隐隐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毕竟有件事情他没办好,确实有些不地道啊。
雅儿这才明白过来,低低应了声,便和扈蓉一起拉了意犹未尽的虎头一起回后宅去了,而孙途则直奔前厅,随即就在其中看到了满脸忧色的狄虎臣和一脸茫然的狄鹰扬,后者到现在还没闹明白为何兄长要拉自己跑这一趟呢。
“二哥你怎么来了,可真是稀客啊。”孙途到了厅门前,便是一笑,打趣似地拱手说道。
狄虎臣脸上也露出了带着勉强的笑容来:“惭愧啊,你我本是一家人,却因为某些事情变得有些生分。好在有老九与你关系紧密,不然我这上门都有些尴尬了。”
“二哥说笑了,既是一家人,就没什么生分不生分的。说实在的,我都还没有好好谢过你之前照顾雅儿的事情呢。”孙途进得厅来,冲狄鹰扬点了下头,这才落座主位:“九哥这几日可还好吗?”
“好,能吃能睡的,也没什么烦心事,当然好了。”狄鹰扬呵呵笑道,随后又看了眼自家二哥,跟孙途打了个眼色,他实在很想知道二人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话说自己本该是沟通二人间的桥梁,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往来,怎么自己反倒有一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了?
但孙途和狄虎臣此时居然都不急着入正题,全都东拉西扯地说起了闲话来。直到雅儿带了虎头前来见面,拉了一阵家常,又把给两位兄长和母亲的冬衣送了又离开,他们才入了正题。
“三郎,你这做事可真太不地道了,明明说好了的,却又做不到,可让太子很是被动啊。”终究还是狄虎臣先沉不住气,有些怨怪地说道。
狄鹰扬在另一边眨了下眼睛,怎么就和太子扯上关系了?自己怎么就半点都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不过他到底忍住了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听着。
孙途则略显无奈地一笑:“二哥你是有所不知,之前我确实有意活捉几个贼匪头目的,可结果不是出了些岔子吗,那几个重要人物居然全数暴毙在了巢穴之中,自然无法把人交给太子,更无法从他们口中问出那幕后之人的身份了。”
“可你当日在李家酒楼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咱们都按你说的办了,还惹了诸多麻烦上身,你总不能过河拆桥,害到太子吧?”
“李家酒楼……二哥,那日你也在场?”狄鹰扬这下是真忍不住了,惊声问道。
但其他二人都没有回他,只见孙途叹了口气道:“这只是事情生变,可不是我出尔反尔啊。其实太子到现在应该已经能够看出那幕后之人是谁了吧?现在那人不断鼓动朝中官员弹劾,必然是心虚的表现。”
“就算猜到是他,可手上没有证据又有何用?”
“不对啊,哪怕没有人证,物证总是有的。当日我在那巢穴-里可是搜出了大量书信账本什么的,其中难道就没有相关线索证据可以指证的吗?”
狄虎臣一听便哼出声来:“你说的容易,那些东西一早就入了刑部之手,而那唐敬又怎么可能落力去查呢?像他这样的墙头草只会一味的明哲保身,除非有进一步的证据,或是证人出来指证,否则他只会帮着遮掩,最后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孙途的脸色也为之一沉,他还真没想到如今朝廷里竟是这般风气,哪怕自己都已经把事情给挑明了,那些人居然还在想着遮掩。但仔细一想,他又释然了,连里通辽国这样的大案他们都能视而不见,这种民间大案自然更不可能被那些居庙堂之高的相公们放于心上了。
“而且现在已不是如何追究那些人罪责的事情了,更在于他们全都掉过头来针对太子,若不能让此案有个突破性的进展,只怕连太子的处境都将堪忧啊。”狄虎臣满脸的悲愤与忧虑:“一切皆由三郎你而起,此事也只能找你了。要不然,我或许不会做什么,那其他人可就难说了。他们为了保太子,必然会不惜一切。”这却是直接要挟上了。
孙途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最后终于叹了口气:“既然二哥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好让你难做。这样吧,再给我三天时间,我必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此事还有转机?”狄虎臣顿时来了精神,急声问道。说实在的,今日前来,他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才想着见孙途碰碰运气的,可现在看来,似乎真来对了。
“若我所料不差,外头依然还有关键的漏网之鱼,只要能拿住他,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说到一切问题四字时,孙途眼中明显露出了一丝异样的光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