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人前来禀报说孙途拜访时,本来一直愁眉不展的狄虎臣便立马精神一振,赶忙去往外院迎接,却是已经猜到了自己妹夫突然造访的来意了。
话说这段时日太子的处境可实在艰难,因为消息彻底传播开来,导致满东京城的官民都知道了此番平定无忧洞贼匪一战乃是出自他的授意。这对寻常百姓来说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对诸多官员来说,就是另一种感觉了。再加上有人刻意煽风点火,自然就导致了弹劾非议太子越权和滥杀的奏疏密集入宫,直到今日都未曾断过。
而赵佶对此虽然暂时未作任何的反应,但只从其默许的态度就能看出他这是在放任官员弹劾太子,从而好为自己将来废立做好充分准备了。而更让太子方面感到忧心的是,面对如此汹汹之情,就连原先本着祖宗家法,长幼有序理念的朝中臣子们都集体失声,未曾替他说话,这就更让太子陷入到了一面倒的被动挨打的局势里,当真是岌岌可危。
除了惶恐不安外,太子身边群臣还带着深深的愤怒,自然是冲着孙途这个始作俑者去的。因为就是他的突然揭露,才使得本该藏于幕后的太子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如此一来,他倒是置身事外,即便有人弹劾也无关痛痒,可太子的处境却是越来越是凶险,若再不能拿出反击之策,怕真要位置不稳。
作为孙途的舅哥,也是一力促成与孙途配合一事的狄虎臣,如今也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无措感。这些日子当真是魂不守舍,苦不堪言,甚至都只能暂时告假躲在家中,竟是连殿前司都去不了了。
不过与其他人想法不同,狄虎臣对孙途依然保有一定的信心,既然对方答允过太子会把关键证人证物交付,就定然会做到。毕竟他的能力摆在这儿,而且这么坑害太子对孙途来说可半点好处都没有啊,要知道大家的目标可是完全一致的啊。
所以当得知孙途前来,狄虎臣早不见了以往的沉稳和养气工夫,匆匆就出来相见。见面后,都不带任何寒暄的,直接就拉着孙途的手问道:“千里,你可是拿出什么对策来了?快给我说说,再不拿个主意,怕就真要出大变故了!”
孙途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对方掌握中抽出来,心中略感尴尬。说实在的,哪怕到大宋已有十年光景,可他依然无法习惯他们动不动就拉人手的作法。不过他嘴上却已给出了答案:“二哥猜的是,我今日就是为帮太子而来。你且看看这个。”说话间,他往后一伸手,就有下属把厚厚的一摞书信账本呈了过来,他又将之递给了对方。
见此,狄虎臣更是一阵欢喜,也顾不得招待孙途了,忙与他一起来到自家的客堂里,然后迅速翻看起了这些文书账本来。这一看就是半个多时辰,孙途一面喝着下人送来的茶汤,一面随口作着简略的解释:“这些东西我也看过,确实有不少是有实据可查的,只要拿出来,就够那些赃官们喝上一壶了。我也听说了,如今朝中有不少官员都在落井下石地弹劾太子,恐怕有不少人的名字就在其中吧?那只要将这些东西交上朝廷,就足够他们头疼,同时也就证明了太子无过,是他们做贼心虚所以才会疯狂攀咬,颠倒黑白。”
在迅速翻看了所有东西后,狄虎臣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可眉宇间的愁色却并未彻底消散。他沉吟了片刻,才看着孙途斟酌着用词道:“千里你找来的这些物证固然有些用处,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啊。若只是找出这些官员庇护无忧洞贼匪,收受大量贿赂的罪名,确能定他们之罪,可这还不足以为太子开脱,他毕竟是未获陛下首肯就擅作主张,动了三处衙门的兵权了……”说到最后,他还颇有些怨尤地盯了孙途一眼,说起来这一切还都拜孙途所赐呢。
孙途对此却是坦然而受,也明白太子的处境确实凶险,因为这事真个犯了大忌讳了。太子本身就足够敏感,现在他居然还敢调动京城里的官兵,尤其是他还做成了,这事本身对皇帝来说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幸好是发生在还算平和的大宋朝,而赵佶又不是个太过多疑猜忌和有权利欲的皇帝。若是换了另一些疑心大的雄主,只怕早就兴起大狱,不知有多少要人头落地了。
不过现在的皇帝也只是引而未发罢了,若太子方面长时间不能给他一个交代,到时他还是会借口此事出手收拾自己儿子的。毕竟他本来就有意废赵恒另立,只苦于没有正当理由,还有朝廷群臣劝阻,现在却不同了。
“无忧洞贼匪首脑我也给带来了,再加上他的证词,难道还不足以让太子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吗?”孙途皱了下眉头道:“另外,这上边的内容你也看了,那高俅之子行事乖张,残害了无数无辜女子,只要揭破这一点,就足以拖他下水,太子也可趁机向陛下说明自己是为了替朝廷锄奸才僭越行事的。”
狄虎臣回应他的却是一声轻叹:“千里啊,事分轻重。或许在你看来,高俅纵容其子祸害无辜,以及那些官员为一己私欲包庇贼匪已是罪该万死,所以咱们出兵剿之便理所当然,有功无过。但陛下却未必会这么看啊,他最看重的,还是太子所做一切对自身的威胁。若此结不解,纵然有再多证据证词,怕也难成其事!”
孙途愕然,随后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那些自己所重视的事情,其实对某些人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至少对皇帝来说,太子能调动京城官兵这一点要远远危险过朝臣的贪婪与胡作非为。这是立场所决定的,也是赵佶自身性格所决定的!
因为从本质上来看,赵佶就是一个贪婪自私又愚蠢的家伙而已。其实这一点,只从他在如今这个风雨飘摇,外敌当前的时代还在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征什么花石纲,任由那些只会拍马奉承,却无多少执政能力的家伙为朝廷重臣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所以现在的关键不在揭露那些人的罪名,而在于如何让太子的行为有一定的合理依据。孙途的心思转得飞快,一旦明白过来,就说道:“倘若我们能证明太子也是出于无奈,若不先下手为强就将性命不保,是不是就能暂息陛下雷霆之怒?”
“不光如此,还要有人能够站出来,替太子把这个罪名顶下。说是自己擅作主张,为了保护太子才不得不假冒太子之名,弄险平贼的。”狄虎臣正色道:“其实这后者倒还好办,我等东宫臣子早有这样的觉悟了,但这前者,却是极难。陛下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区区千把宵小之徒,又怎么可能威胁到他呢?”
“那要是此事又牵涉到了朝中某个重臣呢?比如高俅!”孙途已有了对策,当即说道:“以他殿前太尉的权力,几乎能让禁军为其所用,而只要他有心为隐瞒罪名而阴谋对太子不利,则太子方面为了保证其安全先下手为强也就说得过去了。”
“这却谈何容易……”
“证据已经在我们手上了,天下做父母的总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保护自己的儿女,他高俅也不会例外。”孙途的手指了下那份写有高衙内罪状的文书。可狄虎臣还是有所迟疑:“只凭这个真够吗?”
“我们还可以再加一块筹码!倘若高俅的人突然袭击你府上,想要抢夺重要的人证物证,事情就大不一样了。这将彻底坐实其罪名!”
“真能做到这一点?”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孙途说着,已站起身来:“这一事自由我去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守紧门户,只要他们敢来,就一定留下了他们!”
“好!我狄家虽已不如当年,但也不是那些宵小之辈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只要他们真来了,我定能留下所有活口!”此时的狄虎臣一扫多日来的茫然与不安,身上透出了狄家子孙该有的自信与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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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里,高铎高衙内一直都老实待在家中,未曾踏出府门半步,这不光是因为高俅给他下了禁足令,更在于他自己也因之前的事情而受惊不轻啊。
当日他兴冲冲坐了马车想去玩弄几个女娘的,可结果到了地方却发现那里居然被官兵给围了。好在他手下之人见机得快,才逃过一劫。然后等到天黑后,更可怕的消息不断传来,居然是无忧洞整个被人连根拔起了。这当真让他受惊不小,也开始担心起自己会受牵连,毕竟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与他们有关了。
这些事情其实他父亲高俅也心知肚明,平日里倒放纵于他,可真出了事,还是要将他关在家中不得外出的。但即便身在家中,也难让高铎感到完全的放心,尤其是在知道动手之人竟有孙途,还有太子在幕后指挥后,就更叫他寝食难安了。
而今日,一个更让他恐惧的消息由亲信传了过来:“衙内,大事不好!那无忧洞的大当家到底是落到了孙途手上,人还被送去了狄虎臣那边。据说,那家伙还留了一手,咱们的那点事情他都记下来了,还有那些女人的埋尸所在,他竟也都记着呢!”
“什么!”这话让高铎顿时慌上加慌,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整张脸都迅速抖动扭曲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衙内,这事必须尽快解决,咱们只能求老爷救命了!”这个亲信赶紧怂恿道。很多事情他都是直接经手者,一旦不解决问题,衙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自己却是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