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惊异目光的注视下,鲁达一弯腰已拿起一只装满了火油的瓦罐,略掂了下份量后,陡然直身扬臂,吐气开声:“着!”脚步则猛然往前一探,带着惯性间,手臂已瞬间抡起,把个瓦罐如石子般狠狠地朝着城外投去。
众人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下意识间目光就随着瓦罐往外张去。就只见得那瓦罐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越过宽阔的护城河,正正地砸在了二十几丈外的那架壕桥之上,砰然一声,罐体碎裂,里头的火油立刻飞溅而出,大半淋在了桥身后方的支撑体上,还有些则溅落到周边辽兵身上,惹得他们一阵惊叫闪避。
这一下,可真就把满城将士都给震住了,因为鲁达的这一徒手抛掷瓦罐可太出人意料了。要知道这里的瓦罐个个不但体积硕大,而且里面都装满了火油,怎么着也有七八十来斤的分量,寻常军卒哪怕拼尽全力去投掷,也就能抛出个十来丈远,更别提还能准确命中外头的目标了。
只此一手,就足见鲁达一身力气有多么惊人,眼力准头又是多么的可怕了。就是孙途,都呆了一呆,随即才看到鲁达动作不停,已再拿起一个罐子瞄准了壕桥掷出,再中目标。这才让他迅速回神,立刻高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发火箭!”
随着这一声提醒,边上的将士才从这震撼中回神,当即纷纷兴奋大叫,点火放箭,就是董匡也是连连叫好:“好,鲁将军真乃猛士也!这次我涿州能守住,你当居首功!”
说话间,又有几个罐子被投出去,火箭也大批飞出,迅速点燃了下方的壕桥,终于是赶在敌人架设好桥体之前破坏了这一威胁最大的兵器。同时,下方的箭矢也比之前更加密集,而且直朝着不断朝着前扑长身的鲁达射来,显然辽军也看出了他是最大的威胁,想要趁机将其射杀。
好在此时鲁达身边也多了一人,正是双刀在手,迅如猎豹的武松。只见他刀卷如风,上下翻飞,只凭一己之力就把射向鲁达的箭矢全部格飞,为他争取了继续抛掷瓦罐的机会。而其他将士也纷纷投入到压制城下辽军的战斗之中,常胜军的弓箭也一波波如雨点般直往下射,不作半点退缩。
至此,辽军的这一轮猛攻终于也是走到头了。随着那几架壕桥化作火炬熊熊燃烧,他们已不可能再把诸多攻城兵器靠上前去,甚至随着鲁达的不断投掷火油瓦罐,就连这些兵器自身都处在了随时可能被焚烧的危险中。
眼见如此,辽军中军终于鼓声停歇,不再催逼进军。片刻后,又是一阵鸣金声传来,他们还是选择了稳妥起见,退兵罢战。既然常胜军防守严密,涿州就不是迅速能攻下来的,为了不产生更多的无谓损伤,还是退兵以求来日再战为好,毕竟取舍也是一个将领的基本能力啊。
眼见得辽军退却,城头守军顿时欢呼一片,尤其是看到那些被敌人留在护城河前,还在不断燃烧的各式武器,将士们心中更是阵阵振奋,之前对于辽军的既有恐慌也终于是冲淡了大半。
不知哪个人突然又高喊了一句:“常胜,必胜!”随即同样的口号就在城头蔓延开来,最后更是扩散到了整座涿州城,几万人几乎同时高喊起“常胜!必胜!”的口号来,这一回的声音如山呼海啸,无论是底气还是动静都要比之前强出太多。只因为这一战退敌,终于是让将士们对自身的能力有了足够的信心,常胜军的军心已得到了极大的提振与巩固。
孙途虽然知道这一战并不能说明什么,远未能说一个胜字,但此刻也不曾出言败兴,只是大声道:“今日的胜利只是开始,我相信接下来,我们必能大破眼前辽军,用他们的鲜血来告慰曾经的袍泽!胜利,将由我们亲手书写!”
“嗷嗷嗷……”城头的欢呼被南风不断吹来,灌入萧干的耳中,这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但同时心却是彻底冷静下来了。自己还是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啊,在明知道如今的常胜军主将手段已比原先的郭药师强出许多的情况下,自己确实不该再以老眼光看待他们,并在一到涿州后就仓促发起攻击。
如今看来,这涿州城虽然兵力不是太多,但也算是一块极其难啃的骨头,只靠正面强攻是很难得手了,必须另寻破绽,以计取胜。
看着渐渐偏西的日头,萧干心中已慢慢生出了一个想法来。既然北城守御严密, 那就没必要再硬碰硬了,可以从别处入手。而只看刚才东西两边皆有陷阱来看,这既是一个难点,也暴露出了常胜军其实兵力不足,东西两边城墙必然守备空虚的问题。正因为那两侧空虚,不敢让自家军队猛攻,所以才会刻意设下陷阱,以吓阻自己。
所以说到底,想要破城还得着落到这两边,而想要对这两边发起真正的攻势,就得先扫清那可怕的陷阱。只是,这却该从何入手呢?
萧干的目光再度落回到前方的涿州城,在其左右来回扫动,心中慢慢就已经有了一个定策,只等明日一试,便可知结果。
而当萧干的目光望来时,城头的孙途也似有感觉般回看下去:“萧干,你既为大辽双璧,又以用兵见长,想来只此一败还无法让你气馁,我倒要见识一下你还有多少的手段。”
与此同时,身边一名将领的声音又把他从思绪中拔了出来:“将军,卑职以为我们可趁此机会夜袭辽军,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毕竟他们方才到此,又逢新败,无论防备还是心理都有不足,正是扬我常胜军军威的时候!”
很显然,今日这场胜仗把常胜军引向了另一个极端,让他们从之前的畏惧敌人,走向了急于求胜。甚至就连董匡都有些跃跃欲试,只是略有迟疑:“这个,是不是太冒险了,毕竟敌军主帅可是萧干啊……”
“那萧干同样是俩肩膀扛一脑袋,也一样败在了我们手上,难道就不能再败一遭?”又有将士满是亢奋地道:“将军,这确实是我们一雪前耻,报仇雪恨,并彻底守住涿州的绝佳机会啊。要是真让辽军获得了喘息之机,在外立稳脚跟,再想击败他们可就困难了。”
这话又引来了其他一片将领的赞同,所有人都是一副摩拳擦掌,想要立功杀敌的模样。今日这一胜,给了他们太大信心,只以自身不到二百的伤亡就杀敌伤敌近千,烧毁无数敌人的攻城兵器,这等战果确实足以让人感到兴奋,甚至是昏头了。
好在董匡终于没有昏了头,当即又看向了孙途:“孙将军以为如何?”
孙途沉吟了一下,才突然问道:“诸位将军以为我们今日之胜到底胜在哪里?”
“当然是胜在全军用命,战术得当了。”有人不假思索地回道。
“不,在我看来,这两点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咱们是在城中,占着地利之优,所以才能以弱胜强,杀退辽军。但要是离了这一优势,主动出城与辽军一战,后果可就不好说了。”孙途这话还是留了几分颜面的,真要按他想的,就要说一句出城作战,常胜军必败无疑了。
“孙将军,你这却太过危言耸听了。”一个叫石辉的将领当即反驳道:“我承认辽军确实很强,萧干更是少有的厉害人物,但即便再强的将领,他也有顾不到的时候,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吧?
“之前我常胜军确实不如辽军,也曾在萧干手上吃了许多次亏,但今时却已不同往日了。那时辽军精锐都在,自然能杀得咱们没有还手之力,可现在的辽军,北边要与金人纠缠,南边还要与大宋官军对峙作战,他萧干麾下到底有多少可用精兵可真不好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有败他的可能,而且胜算还自不小。
“而更关键的是,就是萧干也绝想不到我们敢于主动出城夜袭于他,这反倒让我们的胜算更增数分。将军你以为呢?”这最后一句,当然是问的董匡了,毕竟说到底,常胜军的主将现在还是他啊。
这一回,就是董匡都开始有所意动了,因为眼下的事实真就如其所说。而更关键的是,刚杀了郭药师夺取兵权的他确实需要有一场大胜来彻底稳住自己在军中的地位。而又有哪一场胜利能比得过击败辽军呢?
孙途当即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眉头更是深深皱了起来:“董将军,事关重大,可不能因为急于成事反而让涿州有失啊!”
“我自有主意,孙将军不必过于忧心。其实咱们试着主动出击也有好处,至少这样能让敌人不敢全力猛攻,以攻为守,能使我们守得更稳!”董匡很快就给出了一个说辞,显然真就拿定了主意。
孙途见此,脸色几变,终究没有再作多言。毕竟常胜军的主帅是他,自己说再多也没用。这董匡,终究是有些年轻,过于激进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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