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的野心,金国的国运,乃至于女真一族的前途,都在涿州这一场熊熊的烈焰中焚烧殆尽。但是,位于辽国南部的这场战争却远未到终结的时候,甚至可以说,这场关系到辽宋将来的战斗才刚进入到关键时刻。
六月末,当卢龙塞和涿州的战斗告一段落时,以幽云十六州为主战场的大举攻防以迅速展开,早有准备的宋军已全线铺开,对云、应、朔、蔚、寰、新、妫、儒等诸州城同时发起突袭猛攻,待到七月中旬时,这些十六州中次一等的城池已全数落入到了宋军掌握,辽军全线溃败,再难有丝毫机会。
能在短短时日里取得这等大捷,除了孙途及二种调度有方,用兵得当外,另一个关键原因就在于如今的辽国确实元气大伤,兵力严重不足。这几年里,金人的突起,宋军的北伐,已几乎抽干了辽国能用的所有人马,尤其是之前对上金人的一连串败绩,以及与宋人的对峙决战,更是让他们伤亡惨重,最后只能把这些州城的驻军抽调大部,只留少量兵马戍守。
如此一来,在面对宋军的袭击攻城时,那点守城兵力自然难以抵挡,只在短短半来个月时间里就连失数城,最后只剩下蓟州尚在辽人掌握,幽云十六州已几乎全部回到了宋人掌握。而这蓟州也是因为临近卢龙塞的关系,耶律大石率军进驻,才没被宋军趁虚而入,只是他所部的处境也相当危险,因为随着周围诸城陷落,宋军已能调动更多的兵马汇聚到这最后一座城池前,等到七月初八日时,就是孙途也已亲自带兵出现在了蓟州城下。
孙途的到来还带给了城中辽军一个更叫他们揪心的情报——之前妄图趁机突袭夺回幽州城的耶律雄格所部已在那一场攻城战中被全歼,就连雄格本人,也被守城的宋将种经亲手所杀,连其首级都被送进了蓟州城内。
原来,就跟宋军抓住机会分军突袭攻取其他十多座州城一样,辽人也动起了相似的心思,除了派出一部与宋人合作于卢龙塞后设伏外,他们还分出一军,以耶律雄格为主,偷偷南下抢夺幽州,竟是打算重新这座关键都城给拿回来。
可结果,宋人却是早有预料,种师道早率一部兵马等候在了那里,当辽军杀到后,便受到了迎头痛击。而且这一回宋军不但兵力在辽人之上,更有破虏弹、霹雳箭和地雷等物专门针对辽军骑兵,又是有心算无心,几场战斗下来,便取得了对辽人的完全压制,最终大破这一路辽军,阵斩耶律雄格这一辽军主帅。
随着这一战取胜,宋军算是真正守住了幽州城。如今,幽云十六州,只剩最后一座蓟州城还在辽人之手,其他各城不是被破就是投降,辽国南部已尽数沦陷,再不可能重回旧日模样,就是蓟州城内的这一路辽军,也已到了穷途末路的生死时刻。
当看到孙途的军旗高高在宋军营寨内飘扬起来时,即便是再自信的辽人也生出了绝望的感觉来。之前他们就已在此人身上吃过了太多的苦头,又听说了涿州那里金人的最终下场,自然就让最后几万辽军都几乎失去了死守到底的决心,因为这么死守到底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就连耶律大石都没有了以往的沉稳,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在城头眺望着旌旗四动的宋军,彻底没有了对策。因为他清楚,这一次自己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竟是连半点翻盘的机会都已没有,唯一的指望只有……
就在他心思百转,却又无计可施的当口,本该对蓟州发动猛烈攻势的宋军却传上了话来:“我家孙将军想与大石林牙一见,不知你可愿意出城否?”
“林牙,这是敌人想诱你出城,万不能答应他们啊。”有部下当即出声劝阻道,却被耶律大石挥手否决了:“都到这时候,若是宋人真想攻城,我们是万守不住的。哪怕他们不攻只围,以如今城中所囤粮草,也只能维持不到一月。事已至此,还不如与他们一谈,保全大家的性命呢。”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最重要的。
半晌后,城门打开了一道缝隙,耶律大石策马而出,单骑就朝着宋军前阵而来。片刻后,宋人军阵一开,孙途也如他一把,一人一骑,缓缓迎上,其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大石林牙,别来无恙否?”
“孙途,你我已到这一步,就不必再如此惺惺作态了。说吧,你想与我说什么?”耶律大石此时完全没心思再与之说什么废话,单刀直入地回道。
“大石还是如此快人快语啊,那我也就不再绕什么圈子了。眼下的情势你也心知肚明,只有几万兵马,一座孤城的辽军是断不可能守得住这蓟州城了,所以在我看来,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开城撤兵,以免再起兵戈。”
“哼,你还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啊,竟想兵不血刃就拿下我蓟州城。不,不是蓟州,你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把幽云十六州尽数收回,真是好大的胃口!”
说到这儿,耶律大石的眼中又透出了深深恨意:“我恨啊,早知你孙途如此阴险狡诈,居然会趁我大辽出兵对付金人时偷袭我南部诸州,之前我就不会答应与你合作……”
“大石这话却是孙某无法认同的,我何时答应过你不拿下这些州城了?你我双方合作归合作,可该拿下的幽云十六州却总是要拿下的。”孙途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道:“要是我记得不错,早在当日与你谈联手时,我就曾提过,幽云十六州是我大宋必然要拿下的重点所在,要怪只能怪你们辽国自己没有能力守住这些城池。”
“你!”耶律大石顿时气结,可面对孙途这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他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而随后孙途的几句话,就更让他无言以对:“更何况,战场之上,兵不厌诈,只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谁又会计较中间用了什么样的策略呢?反正现在的情势就是你辽军已被我大兵围困于此,倘若我真个一声令下,这座城池便将成为你和麾下数万兵马的葬身之所。
“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宋人也从来不是嗜杀之军,所以我才想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在三日内率军退走,我保证不出兵攻你,放你退回北方。这已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何,考虑一下?不过有一点我可要提醒你,如今辽国北边也是烽烟四起,局势崩坏,你迟一日回去,死的人可就多了。你既为辽国重臣,总得做些什么吧?”
这几句话确实拿捏住了耶律大石的命门,让他脸色迅速就是一阵变幻,但口中却道:“你会如此好心,有这等将我几万大军全数歼灭的机会轻轻放过。”
“我说了,我的目的只在夺回幽云十六州,而非杀多少辽人。毕竟你们与金人不同。”孙途笑了一下道。
“恐怕不光是这么一个原因吧?你肯放我离开,更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因为你很清楚,如今的你先有兵变夺权,后又立下不世之功,早已遭了大宋朝廷之忌,若是再没有我这个外敌存在,只怕功成之日,就是你孙途绝命之时吧?”耶律大石却是一声冷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孙途的真实用心。
面对这番直接的说辞,孙途脸上也不见有丝毫异样的,依旧笑吟吟如故:“你说是就是吧,但这依旧无法解决你所部身处的绝境,我想你总不会以自己,和部下几万大军的性命来赌这一手吧?
“更何况,这筹码可不光只是你与几万兵马的性命,甚至还包括了整个辽国的国运。之前金人在北方横扫一切,已把你辽国文武杀得差不多了,若再失去你和这几万精锐,恐怕就算没有我宋军北伐,辽国内部都将再起纷乱,到时候……”
孙途最后意味深长的一声笑,顿时就让耶律大石的身子都是一颤。因为他很清楚,对方所说绝非危言耸听,现在辽国已到了垂死挣扎的时候,要是真把自己和几万大军都战死在此,则连最后一丝重新振作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以说孙途或许会受影响,但更赌不起的,还是他耶律大石啊。一番权衡后,耶律大石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但到底还是长叹一声,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就此妥协:“孙途,你果然厉害,把什么都算到了,我败于你手却也不算冤枉。罢了,事到如今,无论你到底有没有包藏祸心,这蓟州我也只能让给你们了。三日之内,我军北撤,希望你莫要出尔反尔才好。”
“放心,我孙途这回定然说话算话。”孙途心里也是长出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强攻城池,让更多的将士用鲜血和性命来夺回这最后一座城池了。
大宋宣和七年七月初十日,辽军北退,宋军入蓟州。
是日也,幽云十六州在时隔百年后,终于完全重新回到了汉人之手。而作为这一切的主导者,孙途以只手之力,挽救了这一场塌天之祸。
百年屈辱一朝扫,盖世之功只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