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下,涧河东岸。
“嘿喝!嘿喝!嘿喝!……”蚁群一般轮番涌到河边的汉东军人群发出震若滚雷的口号声,河里随即溅起沸腾似的浪花和此起彼伏的巨大水柱。
函谷关上,张飞瞪着他仅有的左眼,举起原是汉东军的独家发明但此时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的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眺望着涧河,他看得很清楚,河边的汉东军正在不断地把一块块巨石使用滑轮、杠杆、滚木等工具运来,继而推入河内,看样子,汉东军打算填平部分河段,从而不需要使用船筏、浮桥把军队从河东运到河西。众所周知,所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一支军队想要跨河攻击目标,必须先稳固好渡河的工具,确保可以持续性地把兵力输送过河,否则很容易遭到敌军的迎头反击,届时,一半部队已经过河,一半部队还未过河,敌军反扑,己方等于只有一半部队迎战,无法全力迎战,从而犯下分兵大忌,陷入“添油”处境,因此,无论是攻城还是攻关,必须先填平护城河或护关河。
张飞冷笑一声,涧河十分湍急、汹涌、宽阔,汉东军想在河上填出一条陆路,谈何容易?就算不是做不到,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就算真的做到了,根据常识,一条河被拦腰截断,下游河水就会干涸,上游河水就会蔓延涌出河道,从而把截断河流的地方泡得一片稀烂泥泞,搞不好还会自己把自己“水淹三军”。
“看这样子,孔贼确实没胆子硬碰硬地攻打我的函谷关。”张飞感到有点遗憾,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函谷关大战”爆发,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依靠雄关天险、绝对的地利优势、源源不断的后方援助,把攻打函谷关的汉东军在关下杀得尸积成山、血流成河,他让部下们囤积在关上关后的堆积如山的滚木、礌石、箭簇早就“饥渴难耐”了,只是,按照这个形势,汉东军似乎并不着急攻打函谷关,第一步只是稳扎稳打地填河,但张飞感到无所谓,因为他确定汉东军根本做不到填河,就算真的填了部分河段,蔓延的河水也会把汉东军泡在烂泥里。
“难道孔贼的攻击重点不在我这里,而在二哥那里?”张飞陷入思索,“我要不要派人前去荆州提醒二哥加强防备?……算了,二哥是什么人?还需要我提醒?他早就把荆州打造得犹如金汤铁桶一般,孔贼不管是打我这里还是打二哥的武昌城,都只会损失惨重,由此可见,孔贼的攻击重点是河套……但也没什么可怕的,马超早就在那里等着孔贼了,唔,不会有事的,喝酒,喝酒……”他心情舒畅愉悦地走下了关隘城楼。
张飞的好心情仅仅保持了两天,在第三天的一大早,酒醉酣睡中的他被副将吴班火速地叫醒了:“上将军!快醒醒!你快来看呀!”——吴班,是汉灵帝时大将军何进的部将吴匡的儿子,也是刘备皇后吴氏的兄长吴懿的族弟,靠着这层关系,他在汉西军内地位较高,属于刘备的嫡系将领。
“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张飞心情烦躁地翻身起床,然后跟着吴班登上关隘城楼,在看清涧河上的画面后,他顿时大吃一惊。
涧河没有被汉东军填平,因为那是做不到的,也是得不偿失的,汉东军没有做那种蠢事,汉东军只是在河流东岸向河内使用巨石堆积延伸出了几十块“凸出部空地”,空地上安置着上百辆高耸入云的、巨型的、重型的霹雳车,数以千计的汉东军士卒正在那些霹雳车的周围紧锣密鼓地忙碌着。
张飞脑子不慢,他立刻明白了,汉东军之所以往河内运送堆积巨石,目的不是为了填河,而是为了缩短他们的霹雳车与函谷关的距离。汉东军计算过了,他们的霹雳车在河东岸轰射不到函谷关,于是,他们使用巨石在河里堆积出一个个“小半岛”,把霹雳车安置在这些“小半岛”上,从而保证霹雳车可以轰击到函谷关。
在短暂的吃惊后,张飞随即稳住心神:“不要一惊一乍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孔贼的抛石机无非就是向函谷关抛射火药弹、火油弹以及石块,这些东西是伤不了关隘的!都给我沉住气!等他们的军士人群过了河,再给我狠狠地打!”
一里之外,太史慈举起望远镜,他把关上的张飞看得很清楚,在放下望远镜后,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随即厉声下令:“抛射!”
上百辆霹雳车立刻一起飞轮旋转,发出一阵阵摄人心魄的轰鸣声,半空中立刻飞舞起了鸟群一般的黑点,一波接着一波的物品被霹雳车阵不断地抛射到函谷关的城垣墙壁上,但却没有发生爆炸或者燃烧,只有瓦罐破裂的哗啦哗啦声密如雨点地响着,密集得简直听不出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飞惊疑不定地看着。
汉东军抛射过来的东西是一捆捆干燥的木柴和一个个灌满混合着胶泥和猛火油的瓦罐,木柴都裹入了硫磺和硝石。汉东军把距离计算得十分精准,木柴和油罐都正好击中函谷关的城垣墙壁,木柴落下,慢慢地堆积在函谷关的城垣墙壁下,油罐在撞上城垣墙壁后立刻砸得粉碎,罐内的油泥瓢泼四溅,泼溅黏沾在城垣墙壁上,油汪汪、黏糊糊,一滩滩地缓缓流下。
“放!”“再放!”“接着放!”随着军官的喝令声,操控霹雳车的汉东军士卒们挥汗如雨,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的木柴、瓦罐被不断地抛射到函谷关的城垣墙壁下,仅仅小半个时辰,函谷关的城垣墙壁下便堆起了一座木柴的小山,城垣墙壁本身也被油泥沾满了,顺墙流下的猛火油浸透了墙下的木柴小山。
“点火!”太史慈大喝一声。
霹雳车阵再度飞轮旋转,这次抛射过去的都是货真价实的拖着火烟尾迹的火油弹,霎时,函谷关下和函谷关的城垣墙壁当即“干柴烈火”,燃起了冲天大火,木柴小山和沾满油泥的墙壁本身一起被大火给吞没了,烈焰熊熊、浓烟滚滚,函谷关东面的墙壁完全化为了“火墙”,举目望去,火势顶天立地,火光照耀得附近一片通红,热浪把空气加热得犹如沸水,形成了冷热气体变幻交织的涡流,黑烟遮天蔽日,犹如黑色的沙尘暴一样结结实实地笼罩着函谷关,使得整个关隘暗无天日。
关隘上处处都是惊叫声和咳嗽声,着火的地方是关隘的东面墙壁和东面关下,关隘本身没有着火,但滚滚不断地升腾而起的黑烟把关隘裹得严严实实,烟气无孔不入,伴随而来的还有空气热流和高温。关上的汉西军将兵们被黑烟熏得灰头土脸、呛得涕泪交流,眼睛根本睁不开,同时被烤得大汗淋漓,不过,汉东军的“火攻”没什么杀伤力,关上的汉西军没有出现伤亡,只是出现了混乱和一些生理上的难受、心理上的慌乱而已。
“用湿布扎住口鼻!”张飞在滚滚的黑烟中大喝着命令,“不要慌!火是不会烧上来的!”他感到满腹疑云,“孔贼这是搞什么?难道要烟熏函谷关?继而趁乱攻关?这不可能!关下一片滔天大火,他们怎么靠近得过来?”
大火烧了小半个时辰,随着木柴油泥燃尽,火势开始逐渐熄灭。汉东军的霹雳车阵再度抛射东西,这次抛射的是瓦罐和石块,瓦罐里装的不是猛火油或油泥,是从涧河里灌的河水。
雨点般的水罐和石块劈头盖脑地、接连不断地砸在函谷关的东面墙壁上,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坚不可摧的、用石砖修建成的函谷关的城墙在飞石的攻击下就像瓷砖一样被砸得坑坑洼洼、龟裂如麻。在平时,飞石撞击上去只能砸出只有碗口大的、浅浅的小凹坑,在此时,飞石撞击上去却能砸出足有脚盆大的、深深的大凹坑,并且以凹坑为圆心,辐射状裂开了一道道裂纹,似乎,坚硬的石砖变得酥脆了。
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的太史慈长长地松口气,他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如何攻下函谷关?这是作为汉东军中路战事总指挥的太史慈的第一大问题,他为此绞尽脑汁。硬打、用人命堆,肯定能打下来,但死伤代价必然非常大,不符合孔明的原则,孔明已经反复地嘱咐过太史慈等将领,“生命是最宝贵的,必须爱惜将士们的生命,尽量少死人,如果可以少死人,多花钱无所谓,是值得的”。太史慈冥思苦想多日,某天,他无意地想起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在这个冬天里,他有次给自己泡茶,把沸水倒入了冰冷的瓷杯里,瓷杯忽然破裂了。太史慈感到很有意思,他后来有机会特地前去请教了工部大臣、理工学家阚泽。
阚泽不以为奇地道:“哦,这是很简单的‘热胀冷缩’现象嘛!”
太史慈请教道:“阚先生,请问什么是‘热胀冷缩’?”
阚泽道:“一般而言,东西受热就会膨胀,受冷就是收缩,你的那个瓷杯在冬天里本来很冷,沸水倒进去让它的内部一圈膨胀了,但它的外部一圈还处于收缩状态,于是就破裂了。”
太史慈恍然大悟。
在思考如何攻下函谷关的这个大问题上,太史慈灵光一闪,想到了“热胀冷缩”,他想:构成函谷关城墙的材料是石砖,石砖肯定跟陶瓷一样会热胀冷缩,如果先用火烧,再用水浇,继而抛射飞石不断地猛砸,不就可以慢慢地砸烂函谷关的城墙了吗?他随即做了实验,实验结果证明了他的猜测。
十分兴奋的太史慈随即制定了这个战术,根据他的部署:
汉东军的霹雳车阵先抛射木柴和油罐,燃烧函谷关的东面墙壁;
等大火烧完可燃物、逐渐熄灭时,霹雳车阵再抛射水罐和飞石,用冷水浇泼被大火烧得处于高温状态的的墙壁,同时使用飞石敲砸“热胀冷缩”的墙壁;
完成这一番,进行下一番,轮番反复地火烧、水泼、石砸。飞石击中攻击墙壁上的一点,只要在墙壁上砸出几处大洞,破坏墙壁的稳定性,整个墙壁乃至整个关隘就会出现坍塌解体。
如此攻坚办法,在华夏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原因有二:首先,猛火油虽然在很早之前就被华夏人发现了,但直到五代以及宋辽金元时才被大规模地用于战争,汉东军提前几百年把猛火油大规模地用于战争,本就“超前”;其次,如此战术非常消耗猛火油即非常“烧钱”,但孔明有的是钱。太史慈实施该战术正是贯彻孔明的打仗原则:尽量少死人,多花钱无所谓。
根据汉东军的战略计划,中路部队无需急切地攻取函谷关,因此,太史慈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你有雄关,我有科学。”太史慈看着沐浴在大火、浓烟、飞石中的函谷关,笑起来,“这么搞下去,关隘早晚坍塌解体!张飞,我看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