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二十九日,北京。
朝廷求和的消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如同沉沉的乌云笼罩在这天下万方的中心。就连往日总是显得天高云淡的京城秋日,都显得是如此的沉闷,如此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清,怎么就降了呢?
京城街头,人迹寥寥,大家都五心不定的蹲在家里。秋日阳光洒下来,往日人潮涌涌的茶馆,都冷冷清清,只有说书先生沙哑的嗓门儿在空荡荡的茶座周围回荡。
“…………话说当日风波亭上,岳爷爷一身白衣,端坐于地,对着头顶夜空大哭三声:‘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天日昭昭!’那秦桧儿冷笑一声,歪歪嘴,几个力士就已经上前,将岳爷爷拉肋而死!”
这几天,京城当中,不管是挂字行的说书先生,还是春字行的单口乐,竟然不约而同,都说起这精忠说岳全传!
街头巷尾,这遍布的淮军防营官兵,更不知道招惹了多少白眼。从小胡同里面,还有人偷偷的扔砖打瓦。这些防营官兵,也跟觉着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见人绕着走,整天耷拉着个脑袋,只是忍受大家的白眼。
大清是出秦桧儿了,这秦桧儿是谁,这赵构是谁,大家心里自觉跟明镜似的。唯一可叹的,咱们大清的岳武穆还不知道在哪里!
这让人喘不过气,哭不出声,杀得死人的沉闷当中。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来,北洋水师提督自尽,两大总兵自尽,水师精华出海,降了白旗全舰队自沉!
朝廷还在去电辽南,要夺了唯一能打的徐大帅的职位,要巴巴的将自己武器甲胄都丢下,捧到小鬼子的面前!
更有流言纷纷,不仅在百姓口中口口流传,更在京城百官当中偷偷散布。朝廷里的奸臣,是铁了心要和,要割满洲,割山东,割台湾,要停了旗饷,用来给小鬼子赔款。皇上已经给囚在颐和园的小岛上,一个名字里面儿带着十八子的公公,还给皇上送过毒饼子,毒死了一个忠心耿耿,替皇上尝食物的嫔妃,种种桩桩,活灵活现的传得让人欲哭无泪,但是看着街头遍布的那些洋枪,真不知道让人朝哪里放声一哭去!
这压城欲摧的乌云,却在九月二十六日这天儿,仿佛被一道闪电撕开,露出了久违的朗朗乾坤。
京城里面大清时报早就停了,但是这消息就是如水银泄地一般的流淌到了四九城各处。
那些读书养望的翰林们在念叨。
那些小京官儿们在念叨。
那些举子秀才读书人在念叨。
旗人闲汉们在念叨,四九城下力气的爷们儿在念叨,八大胡同里的姑娘龟公们也在念叨。大家口口相传,不知道怎么,这几个再平常也不过的字眼儿,平时觉着自个儿再不会关心的事情,只要在口里一念出来,就没出息的热泪盈眶!
徐一凡,不降!
带着十万大军,有着这么大地盘,一年有千把万银子进项,有机器局,有大炮,有兵船的人降了。被称为老佛爷,尊贵得天下唯一的人降了,那些红顶子大员,吃着亲王俸双亲王俸,起居八座的大官儿降了。就一个孤处朝鲜,带着万把子弟,东拼西杀,剑甲已残的徐大人不降!
消息一旦敞开口子,更多的消息就汹涌而来,京城的老少爷们儿转眼又涌上街头,将大小茶馆挤得满满当当的,不管量有多窄,先来上两碗,然后个个嗓门儿高亢的比划。
“……各地督抚纷纷去电徐大人那儿,就俩字儿,不降!”
“哪些督抚?”
“多了去了!哪像京城这些黑了心的大员,人家毕竟还有份人心!谁乐意巴巴的朝小鬼子磕头?跪下去,小鬼子还没他们高,这脑袋就磕得下去?”
“姓李的没有好玩意儿,都他妈的生儿子没屁眼,祖坟要给平掉!”
“小声儿点儿,外面有兵!”
“有兵咬老子鸟毛?爷偏偏放声儿,李二先生是汉奸!”
“囚了皇上,这也是母鸡司晨!”
“还好大清有徐大人,徐武穆,徐爷爷!这才是擎天保驾的大功臣,大豪杰!”
“看他们还能撑上多久,再这么倒行逆施下去,没说的,四九城爷们儿都去叩阙!爱新觉罗的家业,还能让叶赫那拉给败了?”
“同去同去,这就去叩阙,咱们都是皇上的子民,到了园子外面,为皇上同声一哭,看看那些黑了良心的家伙,还能不能在琉璃座上面儿坐得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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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和园内,几个军机处才王八翻身的后党大臣,这个时候却一脸是汗的坐在护军院子里一间大屋里面,个个满脸是汗,服侍的太监苏拉们不断的送上手巾把子,还有败火的花茶,但是这些大员,却一个个流的汗更多。
隆宗门军机处他们已经不敢呆了,隆宗门的护军都是旗人勋贵子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大清要停旗饷赔给小鬼子,当即就来了一个卷堂大散,没人当差了。他们要敢坐着轿子到隆宗门去上值,街上砸过来的砖头瓦块就够给他们起个坟头的。这几天大家伙儿干脆吃住在颐和园内,用李鸿章的兵保护着,提心吊胆的看着各处来的奏折电文,越看越是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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