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一年正月不过才过了一半。这个时候儿在江宁城里头,城南夫子庙灯会正是人挤人人看人的热闹繁盛顶峰之际。民间还远远未曾从年节的喜庆闲散气氛里头完全苏醒过来,更别说今年还多了那么多南洋来的洋货店。江宁城的繁华,更上了一个台阶儿。
就连这灯会,都不是往常景象。正月十五那天,城南住家,家家门口搭起了雨棚,天才擦黑,灯队就上了街。往日里不乏还有些陈年旧灯,今年全是一色新。按照一些读书人私底下传的话儿,江宁城眼见就是龙兴之地,万象更新,什么最好都别用旧的,可以发发兆。能起灯队的,无非就是士绅支撑,现在摆明了要讨徐一凡的好儿,还不什么都用新的?这耍灯的队伍里头,龙灯也比往年多了许多,每条龙灯旁边少不了八盏鱼灯,这有个名目,叫做鱼龙变化,一看到这样的灯队,稍微读过一点儿书的都会心微笑。
元宵节那天晚上,整个江宁城火树银花,尤其以城南为甚,临街每家几乎都在放焰火!龙灯穿梭在巷子里头,巷子两边都是人山人海,舞弄的壮小伙子短衣招扎,花布缠头,大冷的天还有赤裸上半身的,焰火星子喷在上面一个个的小黑点,光膀子的汉子避也不避,还舞得加倍起劲儿!要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龙灯在每个大商户门口都站着舞动几下,得到的报酬就是万子响的鞭炮,哪条龙灯舞得越精神越活泼,鞭炮声就响得加倍的密集!火药气息弥漫满街,鞭炮如雨一般纷纷落下,彩色焰火直冲夜空,游玩士女摩肩擦踵。若是光绪慈禧亲临,看到江宁城这加倍于往日的热闹,只怕能气得蹶了过去!
在夫子庙晚晴楼二楼临街阁子里面,也是人头涌动。席开了十几桌,能在这里面凑上一脚的,都是江宁城甚至通江苏省都有头有脸的人物。绅董、商会、在籍官员都是济济一堂。外头的热闹他们无心关顾,只是探头探脑的朝楼梯口看。
今儿这筵席开得可不容易!
这些江宁的头面人物凑了三百万两的平朝捐的报效,早在十天前就递了酒席单子进两江总督署,求徐一凡徐大帅赏收。瞧在三百万两的面子上,大帅回了一句,酒席赏收了。
眼瞧着北边儿是越来越不成,南方督抚都纷纷解体,很有将注下在徐一凡这里的。他们就在徐一凡马足之下,难道还硬拧着不成?
跟着徐一凡,好处也自然是有。瞧瞧跟着他来的那些南洋北洋资本就知道了。江南这个地方,通商开口时日既久,久矣乎就知道现在这个世道,是资本为王。田地和窖起来的金银那是死钱,钱要能转起来那才是财富!
而且现在这个年月,土货经营已经是不怎么赚钱了,厘抽得凶,而且在工业化生产的洋货冲击下已经岌岌可危。要创资本经营现在工业,一是没人才,二是大家总资本算是不少可是太分散,斗不过资本集中人才济济的洋人。三则是朝廷太弱,洋货只以百分之五的税就涌进来了,谁还能斗得过他们!眼瞧着朝廷连打赢了都得割朝鲜给小日本,还指望这个朝廷能保护他们什么利益!中国人又不是傻子,看不清楚这世道已经是现代资本集中运作以及现代工业化是王道的年月了,可是时逢如此末世,谁还能逆天不成?
这种国门打开,自给自足经济圈被打破的情况下,逼得大家伙儿的钱要不就买地,要不就得开当铺钱庄。江南地本来就少,买地积累财富慢且杯水车薪。当铺钱庄两者是共生的,钱庄是把资本吸进来,当铺是把资本贷出去赚利息,分散而且高风险。比起洋人那些现代资本的集中高速运转,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
世界到了这个时代,各国资本向现代工业化资本转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有的国家成功了,有的国家失败了罢了。日本算是一个半成功的例子,大清则不折不扣的是反面教材。中国人民族性就是聪明,虽然写不出奥尔格.弗里德里希.克纳普那种指导后进国家工业化成功道路的经典煌煌巨著《国家货币论》,可是谁还不明白区别就在于一个有着强势政府主导,能起到一定保护本国资本,本国工业化的作用,而大清不仅软弱,恐怕连这个概念,中枢的糊涂大佬都不怎么清楚!
清末人心思变,很大一个程度也是在这个方面求变。
(国家走向工业化,走向近代化,西方列强是近现代资本发展到一定程度,资本的力量,强大得足够自发的改变了国家的面貌,扶植出保护资本力量的代理人。而后起国家要进行追赶,因为本土资本力量太弱,所以需要超越这个时代的天才强人反过来保护扶植他们。逆天行事,其中艰难险阻,国际国内风云变幻带来的风险,可想而知。日本在明治维新时期火山爆发一般出现的逆天天才,让日本成为唯一一个在二十世纪追赶上西方列强的后进国家,很遗憾的,大清没有这样的天才强人。所以蹉跎了数十年,直等到二十世纪中叶,三千年传承之华夏气运不衰,同样一群天才横溢的逆天英雄井喷一般的同时出现。至于凯末尔等一世之雄,比起日本明治维新,华夏二十世纪中叶的雄杰成群,就显得势单力薄了,所以成就也远远不及。后人深夜读史至此,对比这些后起国家雄杰的奋斗之路,罔不废书兴叹————奥斯卡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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