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下已经开始出现乱象,但这终究还是一个看出身的世界。布衣傲王侯的春秋大时代已经过去许多年,朝为田舍郎,暮成诸侯客的往事,成为了遥远的绝唱。严格的等级制度桎梏着许多人的梦想。
贫贱者终归还是贫贱,富贵者也还是继续享受他们的富贵。想要逾越这条界限,越来越变得遥不可及。也许,正因为如此,当陈胜振臂而呼,喊出那句口号的时候,才一呼百应风卷云集的吧!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读过书的人,终究还是会受欢迎的。尤其是腰间再挎着一把长剑的年轻人,只要他肯努力,或者说是肯钻营,倒也不难找到出路。
就比如不久之前还游荡在这处小镇上的那个名叫韩信的年轻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又是通过怎样的途径混进的县衙。当人们再重新见到他的时候,这才忽然发现,他已经成了县尉大人的亲随。
对于这处偏远小镇上的人们来说,淮阴县令就是天一般的存在。而作为县令左右手的县尉大人,自然也是需要高高仰视的人物。而能够成为了这位大人的亲随,却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在背后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不过,许家集上的大多数民众,却并没有因此而对名叫韩信的县尉亲随有太多重视。不管怎么说,在几天之前他还是一个到处乞食的家伙,难免让人轻视。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件事,让人们都记忆犹新,心底实在对他高看不起来。
当淮阴小镇上的雨季逐渐过去的时候,集市上那个卖肉的屠夫,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故意为难韩信的?这个问题好像并没有多少人关心。很久之后,人们在说起当时亲眼所见的那一幕时,语气中充满的也只是对韩信的不屑。
空长了一副好身材,读过书,而且还带着把剑,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如果这样的一个人,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匍匐在地,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和嘲笑中,从一个身份低贱的屠夫胯下钻过去的话,那么相信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情景,脸上都会充满鄙夷的神色。
一个甘愿忍受胯下之辱的家伙,又有什么大的作为呢?这样的人活该饿死吧!而相比起这件人们亲眼所见的事,更为人所瞧不起的便是这家伙的脸皮之厚了。
当初因为漂母的好心,一碗饭救活了饿的半死的他。却没想到,竟然因此而招惹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这个年轻人就赖在那条河边不走了。每当到了吃饭的点儿,就去漂母家的院门口转悠。
漂母终究是个善良的妇人。看到这么大的一个人,眼巴巴的往院子里张望,闻着饭菜的香味儿不停地咽唾沫,她又怎么能够忍心去把院门关上呢?于是,不到十几日的时间,她们家那可怜的米缸里很快就没有余粮了。
漂母和她的女儿漂女辛本来日子就过得艰苦,好在她们的饭量小,平常日子里也过得节俭。因此也还过得去。可自从多了个蹭饭的男子,可就真的吃不消了。
只不过,虽然漂母也曾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过家里的窘迫状况。可是,那蹭饭的男子好像充耳不闻,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听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反正就是继续准时来院门口蹲着等饭吃。
这样一来,漂母就非常后悔当初自己的好心了。先不说家里的粮食已经严重不足,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子整天在院门口晃荡,万一招惹来许多闲话,岂不是天大的麻烦吗?!
而她的担心并非多余。不久之后,果然有流言蜚语开始在集镇上传播。许家集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好不容易有点儿新鲜事,自然会成为一些好事之徒谈论的好素材。尤其是他们听说是漂母的好心而招致来的麻烦。更是一个个唾沫星子乱飞,说起自己的见解,头头是道。
“这古语说得好,救困不救贫!好心必有好报这样的话,都是骗傻子的!你看看那漂母,不分寒冬酷暑,辛辛苦苦的去做活,好不容易积攒下几粒粮食……自己和女儿恐怕都舍不得放开吃吧?却被一个陌生人都给吃光了。呵呵!做好事做到这种份儿上,就活该自己将来饿肚子喽!”
“是啊!是啊……这要怎么说才好呢?当初那个年轻人来镇上乞食,老夫就看他不像是一个好后生。果不其然,被老夫说中了吧?幸亏我们大家当时都没有搭理他,要不然现在说不定也被他讹上了呢!”
“唉!挺大的一条汉子,又不是没有力气。说起话来也像是一个读过书的,身上的那把剑也能够卖几个钱儿吧?干点儿什么不好!可他就这么死乞白咧的跑到人家母女院门口去讨食,你说气不气人?按照老子的暴脾气,真想去揍他一顿呢!”
“老三,你这话也就说说罢了,可千万不能去这样做啊!此人来历不明,万一是个有出身的……你揍他一顿固然解气,说不定会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呢!”
“那漂母也真是的!再煮饭的时候把院门关起来就是了。我就不信,那人的脸皮会那么厚,难道他还能翻墙而入去抢夺食物不成?”
“哎,你别说啊!这可真说不定呢。不过,也许那年轻人这样做另有目的呢……难不成是他看上了那母女俩,意图不轨?哈哈哈!”
“老张,你可别开这样的玩笑了!漂母年纪那么大,那年轻人怎么会看得上?只不过,她的那个女儿嘛,虽然相貌算不上多出色,身段儿还是有的……嘿嘿嘿!难道这其中另有奸情?”
大多都是在街市上混生活的汉子,即便是大家口中的话说出来有些猥琐,却也并没有人觉得太过分。而就在这样的议论声中,有人默默的走过来,听了一会儿,又走开了。
少年鸣生站在肉铺的门口,看着师傅转身走出去的背影,他不禁有些担心。其实,众人口中所议论的事,他早就知道。只不过,他却从来没有回来说给师傅听。而现在,他终于也从别人口中听到了。
鸣生曾经去河边偷偷观察过那个带剑的年轻人。如果他真的如众人所说有任何不良企图的话,那么少年并不介意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如果认真说起来,这少年的胆子其实极大。虽然师傅曾经认真地教导过他,绝对不许乱杀无辜。但伤在他手上的性命也有三、四条了。当然,那些都是该死的山匪和盗贼,他们死有余辜。
不过,隐藏在河边芦苇丛中许久的少年,终究没有再出手伤人。月光之下,他叹了口气,又悄悄地溜回了家。袖子里短刃的锋芒并不曾出现。而在数年之后,鸣生曾经对此无比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当时他会毫不犹豫的冲出去,一刀把那个名叫韩信的家伙穿他个透心凉!让他的血随着河水流光,也许会避免以后的许多不幸吧!
少年终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就如同他并不能去劝阻师傅的任何想法一般。追随了师傅这么久,他皱一皱眉头,他就知道他想要去干什么。
“师傅,不必理会那些传言……这些粗莽汉子嘴里又会说什么好话了!不过,那个吃白食的家伙,着实可恶。他把漂女姐姐家里都快吃的揭不开锅了!要不,我们想办法赶走他吧?”
屠夫点了点头。少年果然是最懂他心思的人。吃白食固然可恶,但如果因此而杀人的话,却并不是他想做的事。更何况,对方虽然挂着把剑,他一眼就看穿只是个花架子。对付这样的人,还不值得他真正的施展手段。也许,想个办法让他离开许家集,才是最简单易行的。
于是,在一个黄昏时分,他站在河边路口,挡住了那个年轻人的去路。
“这些钱你拿着,足够你一个月的用度了。明天就从这里离开吧!那对母女都是苦命人,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们了。”
被一个屠夫挡住去路,韩信似乎显得有些惊讶。他握紧了腰上悬挂的剑,看了一眼丢在脚下的粗布钱囊。几个铜板从里面滚了出来,上面油腻腻的,令他感觉挡路之人的态度异常冷漠。他的眼睛盯着对方,随口问道。
“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多管闲事呢?”
“这不是闲事儿,是正事!”
屠夫脸色冰冷,他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个人多说话。而对方听到他这样说却笑了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钱囊。随便拱了拱手,然后把铜钱穿在剑上,转身走了。
屠夫见他收下了自己的钱,心里倒是放松下来。自从见到这个年轻人后,他一直有一种感觉,这家伙骨子里透出的阴冷就好像是一条毒蛇般令人感到不舒服。在不动手杀人的情况下,如果这样能让他离开,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然而,屠夫许酉却想不到,时隔不久,韩信带着他的剑又回来了。而这次,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县尉亲随,并且住进了淮阴亭长特意准备的院子里。却不知道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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