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客栈的老板季五,可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家酿酒“秋风醉”,会遭遇差评。而且是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年轻后生给予了差评。这让他的脸上怎么也挂不住了。
事情的起因说起来很可笑。就在刚才,那几个住店的老客商在酒酣耳热之际,热情的邀请酒店老板也过来喝一杯。长天无事,难免寂寥。既然大家都已经相识多年,对于这些老主顾,季五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生性好客的这位胖掌柜,大手一挥,让店伙儿再从后面捧上一坛酒来,慷慨的说算是他请大家喝的!
那几个客商自然极为兴奋,索性一醉解千愁,也省的去想那些烦心事儿。大家再添上几个菜,把这坛掌柜特意拿过来的酒打开,有人首先尝了一口,已经忍不住大声赞叹:“好酒!原来季掌柜还有这样的珍藏,今天也算是有口福了!”
随后其他人也纷纷品尝,也都随之夸奖起来。而季五只是笑着连连摆手,表示绝不敢当。秋风客栈中的酒,都是他们自家所酿,这是祖传的手艺。季五年轻时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虽然不敢自夸取名为“秋风醉”的这种酒为天下佳酿,但他却自信,如此上好的烈酒,在这华阳道上却绝无仅有。
而其他人见其如此,却不容许他过分谦虚。大家趁着酒兴,把他围在当中,由衷的又主动替他吹嘘了一番。
“季掌柜,你家的酒,在潼关一带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只是可惜酿的太少,不能运往远方。否则,这个名声,可就打出去了!”
“是啊、是啊!这倒不是我们故意说好……老季,我们来往南北,也喝过了不少地方的酒。可要论起滋味儿纯正,还是要数这坛秋风醉呀!呵呵!”
“唉!如此烈酒,不能经常喝到,也是憾事。不过,当此天下艰难,粮食短缺,想要大规模酿酒实属不易。像我们这些人,能够偶尔品尝一回,尽情一醉,也算是满足了……呵呵!”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这些时,不免又有些长吁短叹起来。总而言之,酿酒不易,而要酿出真正的好酒,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季五不愿意扫了大家的兴,他给每个人又重新倒满。一坛酒已经所剩不多。然后他呵呵笑着说道。
“大家说的其实都没有错。酿酒确实不容易。但不是我自夸,我家的这秋风醉,不仅仅是在潼关和华阳道区域内首屈一指,就是放到函谷关以东的这片地界上,恐怕也很难有可与之相比的!呵呵……我季氏这祖传的手艺,别家却是学不会!”
说到这些,他的语气中自然充满了骄傲。茶铺和酒肆,是秋风客栈最主要的两个经济来源,更是他们季氏赖以生存的条件。平常他在这方面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和精力,而得到客人的夸奖,自然是值得骄傲的事。
不过,也许是他这话说的过于圆满了。就在几个客商一片恭维声中,却听到有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以一种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
“这酒真的那么好吗?可我为什么感觉稀松平常呢?”
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季五微微一愣,他回头扫视了一眼,却见说话之人正是坐在不远处的那个年轻富贵公子。他这话却是对着身边带剑的长随所说,不过已经被人听到了,倒是显得他是故意这样说了。
不管对方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也不管有心还是无心。自家的酒被别人这样品评,终归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季五虽然是个大度的人,可是在这种场合下,也难免心中不悦。当即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回过身子,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容,但语气中已经颇有几分不客气了。
“这位公子既然这样说,想必是曾经喝过比这还好的酒喽?那么,可否请教一下,不稀松平常的酒到底好在哪里呢?”
刚才随意批评的锦衣公子,显然没有意识到主人家会不高兴。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他是不会随便收回的。尤其是当他看到身边“随从”眼中流露出的揶揄笑意,显然这家伙是在幸灾乐祸啊!这让他不禁嘟起了嘴巴,心头在略微感到尴尬的同时,却激起了争强好胜之意。于是,他随即接口回应道。
“我虽然并不喜欢饮酒,但却略懂得这其中的好坏。在我看来,你这客栈中的酒还是太寡淡了些……掌柜伯伯,如果这就是你刚才自己所夸耀的祖传手艺的话,那么就太平常了。唉!想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现在的水平,你们能够酿出这样的酒来,也算是不容易了。想要再行提高,确实强人所难。”
他这几句话说完,四周顿时安静。一片目瞪口呆的目光看过来,如果说刚开始他对同伴所说的那句话是无心之语,还可以原谅的话。那么这几句话已经明明白白的表明了他的轻视态度。虽然话中对季五掌柜的称呼很是尊重,但这话中的意思却是令人很不舒服。而还没等季五再说什么呢,已经有人把酒杯重重的放到案上,替这掌柜抱打不平起来。
“年轻人,你的口气也未免太大些了吧?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酿酒之术了!你若有比这更好的酒,便拿出来让大家尝尝。如果没有,就不要口出狂言了。”
却不料,那锦衣公子似乎故意逞强,他站起身来,走到这些酒客面前,随意提过那坛酒,用鼻子轻轻闻了闻,然后笑着说道。
“我又不怎么喝酒,出门在外,怎么会随身带着酒呢?更何况,我家里的酒也算不得太好。”
“那你还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年轻人,果然说话不知轻重啊!”
听到有人出言讽刺,锦衣公子却毫不在意。他回头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同伴,眉头一挑,便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不过,这却也没有什么为难之处。若想酿出更好的酒,只要改变一下酿酒方法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改变酿酒方法……这怎么可能!这酿酒之术,传自商朝杜康,至今已过千年。你这年轻人大言不惭,真是岂有此理!”
季五直接截住了他的话头。这位胖胖的秋风客栈掌柜,现在简直有些怀疑眼前这个看上去文雅清秀的锦衣公子智商大有问题了。千年传承的酿酒技术,乃是上苍赐予,非人力所能。随口说改就改?!如果不是涵养好,季五真想骂他几句。
看到大家都目光不善的样子,那锦衣公子似乎有些委屈,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直默然无语的随从,竟然用带着撒娇般的语气悄声嘀咕了一句。
“人家都逼我呢!你还不帮忙啊?”
季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旁边的那几个客商虽然没听见,他却听得清清楚楚。这锦衣公子简直也太……娘里娘气了吧!他颇有些后悔与之讲道理了。
而那带剑的随从却更令人奇怪。面对着主人的责怪,他只是耸了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完全就是一副自己惹下的乱子自己来处理的态度!季五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看不透眼前这对主仆到底是什么来路了。
而随后,锦衣公子哼了一声,一顿足,再面对季五等人时,神态竟然变得异常从容。那眉眼之间闪烁着自信光芒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啊?掌柜伯伯,你要是不相信,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打赌……打什么赌?”
“证明我不是在这儿随便乱说啊!你只要听从我的安排,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就一定会得到更好的烈酒。”
“这怎么可能?年轻人,我原谅你刚才的出言孟浪,你就不必在这里强自辩解了。呵呵!”
季五宽容的笑了起来。在他看来,年轻人嘛,总是喜欢故意说些不切实际的话,以此来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至于到底能不能做到,他们倒是毫不在乎。这本来都是年轻人的共性,倒也不必太过于苛求。
然而,这锦衣公子却是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他丝毫不理会季五的好意,态度坚决,非要用自己的方法来证明自己并不是在这里胡说八道。季五没有办法,只得抱着随便他胡闹的态度,领着他来到了旁边的酒坊。
“玉公子,你这又何苦呢?”
打开酒坊院门的季五,听到身后那带剑随从低声说了这一句,声音里似乎有许多无奈。不过,这身穿锦衣的玉公子,却只是故意赌气般的回答了一句。
“要你管!你既然不肯帮我,那我只有自己帮自己喽!”
季五不禁暗自感到心中好笑,他与跟着赶过来看热闹的客商以及伙计们都互相对视一眼。这两个身份奇怪的年轻人,说话做事也透着奇怪。这倒勾起来了大家的好奇心,倒是要好好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