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绣放心了,不过林若锦的余威还在,考虑到郑立强在复习上的艰难,她便在复习的时候做了一份重点笔记,拿给郑立强,帮他节省一点时间。
她还是希望他俩都能考上大学的。
林若绣这状态其实挺幸福的,不用上班,家务和孩子都交给亲妈和老公,一心一意的看书就行。
林若锦就比较艰难了,她也报了名,但还要上班、下班做家务、照顾两个孩子,又时常往娘家跑,能分给复习的时间少得不能再少。偏她还要坚持,脸色也越发憔悴了。
她老公向彬就劝她,“要不别考了?考上大学是光荣,可毕业后不也得从头干吗?
你如今在单位干得就挺好的,车间的大主任,一个月五十块钱,要是去念书了,这主任的位置还能给你留着?
念书时间最少也要三年,这三年里你要是运气好,再升个副厂长,那多美啊?你能保证大学毕业了,一下就给你分配到国营大厂当副厂长?”
丈夫的话让林若锦左右为难,一边是上大学的诱惑,一边是实实在在的的好处。
比起三个姐姐,林振兴可以说是毫无上进心了。
都知道考上大学是个光荣的事,可他就是提不起劲来。钱小羽认真的看书,他就专心的看钱小羽。
他都打算好了,钱小羽考到拿去他就去哪。如今准备高考的人那么多,等考完了,厂子里肯定有很多人要辞工,那他再去找工作不就容易得多?
不过他还算有良心,钱小羽送给他的资料,他自己用不着,倒是千里迢迢的给林若云寄去了。
***
人啊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贼快。
十月底,林若云带着陈爱学进城赶考。
因为离家远,就在县里招待所开了一间房。本来可以到陈抗美家借住一晚的,但两人都对那地发怵,宁可花钱买地住都不去煤厂。
次日到了县中学,两人给出大队开的证明信和寸照,监考老师认真对比了照片和证明信上的章印,确认没问题后才放他们进教室。
一间教室里三十个人,稀稀拉拉的,但没人说话,气氛严肃又紧张。
头一天,第一科考的是政治,这个比较简单,几乎都是语录填空,还有一些国体党政的常识。下午林若云这边是史地,陈爱学那边是理化,从这一堂开始测试考生真正的文化水平。
第二天的考试科目都一样,上午数学下午语文,考完数学后很多人都哭了,都觉得特别难。考语文的时候也有人哭,如今都是用简体字白话文,偏偏还有翻译文言文和古诗翻译,这哪看得懂啊?偏偏有整整二十分。
考古言这个对陈爱学和林若云没啥难度,他们没参加过科考,但都接受过正经的开蒙,平日看的书、官府布告哪个不是文言文?所以这题目就是送分题。
陈爱学考完后还有点兴奋,“这环境真不错。我以前听那些秀才举子们说,他们考试的时候吃喝拉撒睡都在号舍里,又臭又冷,晚上还得听对面的呼噜声、闻他们的脚臭,真是折磨死个人。所以我听后就打死不去参加科考了。”
林若云十分赞同,“那时候科考是挺难熬的,我有个族兄还没考完就被抬出考场,说是发了高烧,人都差点烧没,哪像现在考完还能出来吃顿好饭,身子不舒服了也能及时救治。”
“对了,你考得怎么样?难不难?”
陈爱学摇摇头,“还行。”他忽然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里面的题目有些熟悉,跟《数理化自学丛书》上的例题很像。”
“对,我也觉得像。”林若云点点头,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孙老之前就说了,这种情况很正常,时间太紧了,让老师们重新出题不容易,最可能的就是在原有的例题上修改。”
“况且这次只是县里的摸底考试,一个水平测试而已,等真正高考时,题目估计会难一些。”
陈爱学打消了顾虑,“哦哦,我明白了。那咱们要不再去书店找找资料?”
“好。”
于是两人来到县城唯一一家书店,结果里面挤满了人,好不容易挤进去,也没找到有用的考试资料,但意外看到了一些港台那边的武侠刊物。以前都没有的,估计是这两个月才传过来的。
陈爱学伸手就要去拿,结果被林若云一掌拍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看这些?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你要是考不上,我就真去大学里另找一个。”
陈爱学立即收回试探的手。
两人又去了一趟废品站,不过这儿也被人扫荡过,没找到合适的资料。
这时候就不得不夸一句钱小羽有先见之明,当然泉城是省会,以前的知识分子多留下的资料也多,乐温只是一个闭塞的小县城,又能找到什么好资料呢?
考完后两人就回家等消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未晞呀,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成绩要在三天后才出, 但这三天也不能坐着干等。
回家当晚,林若云和陈爱学就把考试的主要题型默写下来, 还有那些在回答时拿不准的知识点也记下来了。
第二天上午出工, 下午复习,两人开始对着昨晚的记录进行分析。
首先是判断哪些是基础题,哪些是挑战类型的题目, 基础题务必要保证不能丢分,挑战类题目如果在三分钟内找不到思路,就可以先放弃了, 如果检查完前面的还有时间再来看这挑战题。
然后才是看那些记忆模糊的知识点, 书上能找到答案的自然是看书, 书上找不到的就问知青们。
此时没有老师可以解惑,但好歹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 互相点拨,总能有所收益的。
渐渐的, 你来我往的多了, 情谊也越发深厚,众人开始互相分享自己的资料, 互相讲题。
这样的学习方式,的确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得更好。
这时候,各省份加急印刷的资料也出来了, 大伙儿纷纷告了假,进城去抢购。
只是农村的消息本就比城里头晚一步,再加上农村到城里还有两三小时的路程,到了书店, 仅有的几本复习资料, 早被抢购一空。
林若云骑着车早到那么一个小时, 仍然是两手空空的从书店里出来。
旁边有个姑娘,看年龄和她差不多大,穿着灰蓝色的棉袄,蹲在树桩旁边哭得哇哇的。
她哭得可真是伤心,林若云想着自己没抢到书,或许就是差了这么一本重要的资料,就考不上大学,以后没了指望,也难受起来,跟着她一起哭。
两个年轻女娃哭成这样,还是有点引人注目的。
一个穿着深蓝工装的小伙路过,从兜里掏出手绢,递给她们:“你俩为啥哭啊?”
他又转头看了眼书店,猜道:“没抢到复习资料?”
林若云点头。
“哦哦。”于是小伙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啥,我抢到了。”
灰蓝棉袄的姑娘哼道:“你抢到了,我又没抢着。你用不着炫耀。”
撇撇嘴又要哭。
小伙连忙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把书借给你们抄下来。”
“真的?”林若云喜出望外,“但是我跟她不是一起的。同志,你是哪个村的?”她问旁边姑娘。
“我金沙湾的。你呢?”
“我清河村的。咱俩的村子离得不远。”
姑娘点点头,看向小伙,“你真的肯把书借给我们吗?”
林若云也疑惑,这人真有这么好心?复习时间这么紧张,他自己不看,愿意借给旁人?
小伙道:“我是要辞工复习的,不过还得连轴上几天班,没时间看书,放着也放着,不如借给别人。但是,我不能白借给你们,你们这也没个身份证明,万一你们要是拿着我的书跑了,我上哪找你们去?”
“所以,这个书借给你们一天五块钱,押金五块钱。等你们把书还给我时,我会把押金退给你们。”
林若云:!!!
城里人都这么会做生意的吗?
一本书才一块钱,他借一天就是五块钱,这比放高利贷还要黑。
可这形势比人强啊,林若云准备咬咬牙掏钱,边上那姑娘又发话了,“好。不过我要先看看你这资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需要的,要是重复了我不白花钱?”
对哦。
林若云拍了下脑子,看她给急得都忘了探查真伪。
对方也坦坦荡荡从军绿挎包里取出书来,林若云和那姑娘看了下出版社、版号和印刷日期,又大致看了下目录和内容,彻底确认这就是她们需要的书。
林若云这下多留了个心眼,看见那小伙身上的工装印着县毛巾厂的名字,又让他拿了工作证件来看,再次确认后,双方又打了借条,才一手交钱一手交书。
因为这个租金实在是太贵,两人决定一起借,就借两天,抄完一本就还回去,剩下那人用抄本继续抄。
对方也是个心眼多的,认定是两个人,非得要两份押金,于是一人交了十块钱。
因为金沙湾比清河村更早到,所以资料就先放在对方那里,明天下午林若云去取。
林若云对她也不是全然放心的,要跟着她去她家。
那姑娘似乎知道林若云在担心什么,主动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她叫马秀芹,是个弃儿,被奶奶捡回家养着,家里一老一小,劳动力不足,一直都过得很困难。这回听到高考的消息,她便是想尽法子要参加,抓住这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那租书的钱是她去山里逮了兔子野鸡到黑市换的钱,再加上卖掉的头发钱才有那么多的。
其实这钱还包括她准备去上大学的车票钱,不过这回都花掉了。
到了金沙湾,路上不少人都跟马秀芹打招呼。
林若云初步判定,她这个身份应当是属实的。
马秀芹家就是村口的第二座房子,黄褐色的土墙房,门框和墙之间有一道大大的裂缝,手肘伸进去都能反手开门。
马秀芹见她看这个,笑道:“没谁有那么大胆来偷东西的,真就是来,我家也没啥偷的。”
林若云进去瞧了一眼,这家里确实非常贫穷。
她记住了这地,对马秀芹说:“那我明天中午来取?”
“成。”
其实林若云仍然是不完全放心,回去后这事也没跟陈爱学说,免得他白担心。
第二天她上工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中午一下工,她骑上自行车去金沙湾取。
还好还好,对方没跑掉,正在大门口等着她。
马秀芹把书和本子递给她,“我抄到了第46页,你把剩下的抄完吧。”
昨晚回到村子时都是五点多了,天又黑得早,再看她裤腿边上的泥浆可见今上午是出工了的。
怎么会抄这么多?
“你昨晚没睡觉?”
“是啊,这可是都花了大价钱借来的,哪能让它睡觉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