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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60节

“剑风笛音, 听着高妙,看着厉害,不过花架子而已,”他轻嗤道, “明净峰看来是真不行了, 这般场合,竟让个玩杂耍的弟子上台献艺。我看百年剑宗这名头也不必要, 改称百年戏班最好!”

周围人皆哄笑起来, 男子微笑摇头, 继续道:“也就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才把跑杂耍的当成个宝。”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眼神落在两个女孩身上,又淡淡滑开。

“还说初筛了上千人,只留下部分精良侠士……这一个个剑宗长老,也是老眼昏花了罢。”

“青天白日的在外面便谈论起男子,不晓得的,还以为哪家青楼楚馆的妓子也跑来参加比剑大会了,真不知羞。”

一行人裹着香风阵阵,或是暗笑着窃窃私语,或是打量路边的泠琅二人,眼看着就施施然往山路上走了。

泠琅冷眼看着他们背影,心中推测这是哪儿来的公子哥。

为首男子手里持扇,其余人皆有华美佩剑,这群人穿得都十分金贵花哨,倒是江湖人中很少见的。

难道也是来观会的宾客?听语气又不太像。

她在山上这几日穿得十分素净,环佩一概没有,更秉持着低调信念几乎从不出门招摇,山上没几个人知晓西京的泾川侯府也千里迢迢派人来了。

凌双双更不必说,完全是粗衣丫鬟打扮,腰上还有柄瞧不出来路的剑。

她们定是被当成了来参赛的侠士,不知天高地厚,也没见过世面,看见杜凌绝舞剑好看,便嘻嘻哈哈地热情讨论,十分庸俗肤浅。

可能正是这样,就招了这几位自视甚高的公子哥的眼。

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是精心捯饬过一番的,难道是被杜凌绝早上的表现抢了风头,没有收到期盼之中的效果,便恼羞成怒起来?

泠琅觉得十分无聊,她好不容易哄好了恹恹的凌双双,彼此都轻松快乐了片刻,可不能被这几位搅了兴致——

思及此,她头皮一紧,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

“你们是又哪儿来的?”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女孩儿抱着手臂,朝梯上青年们脆声开口。

那几人背影一顿,皆飞快地回转头,见此情态,纷纷向各自交换促狭眼神。

只有那个为首的白净青年还在自顾自往上走。

凌双双抬了抬下巴,颇不耐烦道:“眼睛都在那眨个什么劲呢?听不懂话么?”

那几人露出忍笑表情,互相嬉皮笑脸地推搡了几下,白净青年也停下脚步。

有人说了句:“小娘子,我们这么多人,你是想打听谁?”

这打听二字用的很怪。

明眼人都能瞧出凌双双是要兴师问罪,但用上这二字,便把对方怒气处理为满不在乎的调笑。

泠琅闭了闭眼,她已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

凌双双悠然道:“你们哪个话最多,我就打听谁。”

她抬起手,朝山梯末端的白净青年一指:“那位说话就颇为中听,好似是见过大世面的,我心里好奇,便想问问。”

众人循着方向,目光聚集与那个锦衣身影上。

白净青年刷地展开折扇:“我从杭州来。”

凌双双直视他:“我听闻杭州排的上号的山头有这么几个——”

她利落道:“城北逍遥拳,城东太虚剑,城西杜家铁鞭,城南无双腿。你是哪一处的?”

众人哑然,白净青年冷笑一声:“若一处都不是呢?”

凌双双微笑:“那之后你家人若想把你护回去,上山怕是有些难度。”

白净青年面色一沉,旁边有人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你可晓得他是谁?”

“现在还来得及道歉,晚些可不行了!”

凌双双哦了一声,十分期待道:“他是谁?”

“城内的八方镖局,听过没?”

“行八方护万里,不做百金以下生意那个八方镖局?”

“正是!我劝你……”

凌双双拱手道:“原来是跑江湖的镖师兄弟,是镖局生意不景气?怎得有空来比剑大会指手画脚?”

出声的那人面色大变,怒气冲冲道:“什么镖师!这位可是镖局主人黄巨侠之子——”

黄公子抬手,打断了同伴的争辩。

凌双双趁着间隙,同身边的泠琅相视一笑:“黄巨侠?什么巨侠,自封的吧?”

黄公子不以为忤,好似只是在听小儿吵闹,他踱步上前,仍是高高在上的淡漠态:“你们想如何?”

凌双双不理会他,反而同泠琅攀谈起来:“我倒是见过这个所谓的黄巨侠,生得极瘦,听说是年轻时练习缩骨功所致。”

泠琅点点头:“听起来,改称‘黄巨狭’要贴切些。”

凌双双质疑道:“老子长得这般干瘦,儿子怎么瞧着油头粉面?不是假称的罢。”

泠琅附和:“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音刚落,一道罡风迎面而来。

泠琅当即旋身避过,裙摆一漾,鬓发微拂,她盈盈站定,装作十分惊讶地望向出手的青年。

“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大火气?”她以手掩唇道。

黄公子手中折扇已经全部展开,十八扇骨,寒锐似冰,在和煦日光下却有森然光泽。

他冷冷注视着阶梯下的二人,手臂维持往前探的姿势:“胡言乱语的乡下人。”

他寒声道:“不要以为你们是女的,我就不敢——”

这话没说完。

因为凌双双已经持剑欺身而上。

女孩的身量很小,手中剑也纤薄,就这么轻轻盈盈地挥舞上来,好似娇女在扬起春日脆嫩柳枝。只有赏心悦目,毫无半点危机——

黄公子冷笑一声,右腕翻动,玉扇脱手而出,盘旋着如雪鸽一般切入袭来的剑气。

剑气轻盈,他的玉扇却裹足了雄浑内力,所过之处,如钢刃一般席卷切割,将那剑招分散四裂,再也没有尖锐伤人的力量。

这一招被他轻松化解,甚至轻飘飘地没什么力气。

凌双双落回原处,执剑站定。

黄公子优雅摊手,玉扇归于掌中,他唇角微扯,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耳边有同伴按捺不住的低呼。

什么事?他皱着眉,不耐地偏头去看,脖颈刚一转动,却觉得头面上像落了什么东西。

轻而软,细细密密,摩擦过他额头耳廓,随着动作泛起痒意。

他呼吸一窒,瞥见同伴惊恐的眼神,又望道下首处那女孩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些乡下蛮子最爱阴劣手段,难道是假作刺剑,实则释放毒虫?

思虑至此,头脸处又是阵阵酥麻,甚至余光上已经能看到细小黑影。

毒虫不能用手触碰,只能借力甩掉,黄公子反应极快,当下一个鹞子翻身,接着纵身跃出,落到洗剑池池畔,想用身躯晃动来将毒虫甩落——

他刚刚站定,却心中暗觉不对。

往波光粼粼的池面上看了一眼,青年当下便僵立在原处。

哪有什么毒虫,倒映中的人蓬头散发,那所谓乌黑虫影、莫名酥痒,是发丝垂落摩擦所致。

黄公子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头。

他看见山梯高处同伴正强忍着的笑意,他们纷纷避开目光,假装没看见如此尴尬的一幕。

他看见下头那个持剑的女孩几乎要笑到断过气去,连剑都几乎拿不稳。而她身边稍高些的少女也在笑,她好像把玩着什么物事。

那是他束发的玉冠,精挑细选过的,价值数两的,特意选出带来明净峰的玉冠。

它不知何时被人偷夺而去,在她在手中一颠一颠。

他从未遭受过这种侮辱。垂落的乱发遮掩住他当下表情,青年在想,刚刚他看上去该有多滑稽?

“黄公子,”持剑的女孩冲着他嚷嚷,“镖局很赚嘛,这玩意儿成色相当不错。”

她拿过玉冠,一扬手,如扔什么石块似的投掷过来。

他没有动,更没有接,任凭玉石质地的发冠打到他身上,又落入在身旁水池中,消失不见。

圆脸女孩撇了撇嘴,毫不在意道:“恼了?开个玩笑,怎么这么经不起。”

她提着剑,慢慢走过来,边走边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小娘子计较,嗯?”

有同伴想阻拦,却被另一个女孩挡开,不晓得是什么身法,手一顿一错,那人就被乖乖反剪了双臂,涨红了脸僵持这。

圆脸女孩来到他面前,仍是娇小的身量,稚气的面容,笑意又灵又俏。

她声音却很冷:“怎么了?”

“姑奶奶我今天心情好,不太愿意计较太多,只收了你发冠。若还叫我听到你在这儿说些屁话,那收的可是发冠下的东西了。”

“还想偷袭她……”女孩轻笑,“再练个十年吧。”

青年没有说话,他努力抑制着胸口起伏,但握着扇柄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发青。

女孩瞥了一眼:“不服?”

手一扬,剑光一闪,十八条玉制扇骨纷纷散落,互相撞击地坠地,清脆如细雨打檐。

剑没有入鞘,剑尖被支着,撩开青年面上盖着的黑发。

凌双双冷冷凝视他的面容:“再瞪,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黄公子颤抖着垂下眼。

凌双双叹息:“这么听话,早干嘛去了?”

她猛然凑近,紧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别再让我在山上碰见你。”

哗啦一声,是剑入鞘的声音。

微风徐徐,头顶桃树摇晃着枝叶,发出声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