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羲把心中的不解说了出来,问刘备是如何一下断定那车夫私吞了牲口的粗料的。
既然李孟羲诚心诚意的发问了,刘备自然愿意给他认真解释一番。
“牛是农家宝,这些穷苦出身的乡勇,怎会不爱惜牲口。然我见牛背之上多有鞭痕,鞭鞭见血,车夫如此不爱惜牲口,事出反常,且此人似是气急败坏,故我料定,其中必有缘故。”
刘备娓娓道来,李孟羲缓缓点头。
因为缺乏这个时代的常识,没能习惯的想到牲口的价值,也不清楚牲口的粗料是什么,因此常识的缺乏让李孟羲无法像刘备一样断案如神。
李孟羲眉头紧皱,既然已经发现了有一名车夫偷牲口的麸子豆粕吃,那就不能排除其他车夫没有偷。
义军现在有车驾数百,几百头牲口是重要战略资源,牲口要拉重物,畜力消耗很大,若是再不吃饱,再遇上某些偷牲口口粮的混蛋,让牲口饿着肚子拉车,牲口拉不动了,还玩命用鞭子抽,岂不得活生生的把牲口给折腾死。
在前世,谁说牲口比人重要,李孟羲一定会喷他不尊重人命。
而如今,李孟羲会赞同这种说法,牲口的确比人命还要重要。
拿木匠营来说,木匠营那辆拉了一大车木头的车,人力肯定是拉不动的,纵然十个人一起前拉后推,用不了多久,人的体力就消耗殆尽了。因此能顶得上十个人力的老黄牛,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头牛的作用,是十个精兵也无法替代的。
日前李孟羲刚和刘备商量了新的军规,新加的军规更注重士兵的口粮分配,让负责管粮的各什长每餐煮完饭之后,用军规强制让普通士卒先盛饭,什长最后一个盛,以此来尽可能的避免军官侵吞士卒口粮的事情发生。
普通士卒的口粮刚得到了强有力的保证,没想到没过两天,竟然发生了侵吞牲口粗料的事。
到这时,李孟羲才突然想起来,一直一来都只关注了人,而忽略了牲口,不同于机器,这些牲口们是活物,也是军队中重要的一员。
车夫偷麸皮和豆粕只是个例,却反映出目前义军对牲口的管理上存在很大漏洞。
牲口很重要,不容有失,李孟羲和刘备认真商议了很久,两人都一致认为应当有更细化的管理方式。
而更细化的管理方式,是由李孟羲提出和完善的。
更细化的牲口管理细则如下:
一是把喂养牲口的车夫统一管理,同一时间喂牲口,同一时间有专门的人逐一检查,但凡有少喂或是偷懒不喂牲口的人,一经发现,依令重罚。
二是“勒物记名”,每一头牲口(喵)交给一名车夫去管,不管什么原因,谁的牲口死了,就重罚。
李孟羲提出的重罚方式是,罚没口粮,或是抽鞭子。
刘备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李孟羲心知刘备必有其他看法,问刘备如何看。
刘备说出了和李孟羲迥异的处罚方法,不罚没口粮,抽鞭子可以,但是抽完鞭子,偷懒没喂牲口,或者牲口死了的乡勇,必须得赶出去,赶到民夫营去,不得再干车夫。
李孟羲有些不解,目前所说义军战斗力还未形成,但是乡勇们的战力远强于普通民夫,刘备把乡勇赶走,李孟羲认为太过了。
看刘备茫然,刘备看着李孟羲,缓缓道来,“孟羲,你说要罚没口粮,这口粮是何物?身家之重。罚粮太过。”
“若是你,孟羲,你因没喂牲口,被执法军士抽了几十鞭子,是你,你作何想?”刘备反问李孟羲。
“……我,我会下次好好喂牲口,以防再被抽。”李孟羲迟疑道。
刘备笑着轻轻摇头,“知错能改,此为好人,此其一也。然人有百态,有好人,有恶人。好人如你,被抽了鞭子,便兢兢业业,不敢再犯错。而世上尚有坏人,若坏人因抽了鞭子怀恨在心,不敢直面执法军士,反而鞭打脚踢迁怒于牲口,牲口何罪受此折磨。
而你我诸事繁忙,又不可时时盯着,如之奈何?”
刘备谆谆教导,李孟羲听的认真。
一席话完,李孟羲瞪大了眼睛,大受启发。
刘备不仅通晓人情世故,还洞察人心如此,比李孟羲不知强了多少。
人性本恶,细想之下,李孟羲确实想起很多因为恶人犯了错,却一时心软没有严肃处理,反而给了恶人继续犯错的机会,而造成更大损失的案例。
案例一:某老板发现司机经常开着自己的车去干私活,老板大为生气,指责司机说,你这个月干完领工资滚蛋。
老板刚把司机训斥完,第二天,司机“不小心”就把老板的豪车给撞电线杆子上去了。
案例二:某保姆偷雇主家东西,被雇主发现了,雇主说下个月就解雇你。
然后,保姆放火把雇主家给烧了,妄图制造火灾,然后制造火的假象,想让雇主回心转意。
案例三:某家进了小偷,善良的屋主看小偷年龄小,决定不报警,说我已经把你拍下来了,你回去干个正经活,要是再敢偷东西,就报警。
因为怕屋主真的报警,不久后,未成年的小偷把屋主捅死了,然后跑另外的城市躲起来了。
……
回想前世见过听过的种种新闻,李孟羲在这一刻,内心成熟了许多。
前世的种种,以及现在刘备思虑深远的处理方法,都教会了李孟羲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要给恶人再次作恶的机会。
既然司机偷开车不是一次两次了,那就说明司机没有契约精神,没有公德心,说开除就立刻开除,何必等到下个月,让丢了工作的司机有机会故意报复呢?
既然保姆会东西,一个惯偷,秉性能好到哪里去,保姆负责的又是照顾家里弱小的工作,又怎么放心把一个秉性很差的保姆放在家里和小孩儿哪怕一分钟。既然说辞退,立刻辞退,既然发现保姆已经是个恶人,不给保姆任何再作恶机会。不给保姆趁还未被辞退,趁机偷更多贵重物品的机会;也不给保姆心怀怨恨,往饭菜里吐口水的机会;更不能给恶人放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