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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改嫁权臣 重生后我改嫁权臣 第15节

安庆一如往常坐到了那张自己的红木书桌旁,吩咐明月将东面的琉璃帘挂起。

随着琉璃帘掀起,温煦的光淌进室内,素雅古朴的诸多紫檀黑漆器物也变得多了几分光明朝气,不再沉默寂静。

辰时三刻末了,外间沉稳的脚步一点点透入内堂。

江舒宁与安庆一道左右端正坐着,她略略抬头,一双杏儿眼悄悄小心的往外探。

她先看见的是一双绿缝皂皮靴,再往上看,是一身青绿锦绣圆领袍,腰束素银革带,左侧吊着牙牌,行动时步调沉稳持重,牙牌紧靠衣袍,只轻缓的晃动。他身量挺直板正,腰窄肩宽,迈步至红木嵌螺钿桌旁,从始至终从容自若,眉目端方舒和。

似乎临泰山崩塌,他也能淡然处之视若等闲。

江舒宁呼了口气,正视着面前的人。

半月未见,纪大人似乎又有些不同。眉目轮廓虽未曾改变,但周身的气度更加内敛,明明五官柔和,却总让人觉得他不怒自威,以至于心生敬畏。

他神情松缓,视线朝安庆过去,嘴唇翕张,“公主,江小姐头一回与你一道上课,你可有于她言明我们上课的规矩?”

安庆眨着眼,有些慌忙的绷着下唇,露出半口白皙整洁的齿,轻轻嘶了声,随后才道:“我忘记与她说了,不过纪大人你放心,江舒宁她向来规矩的很,肯定不会出错的!”

说着,又侧着头朝江舒宁使眼色。

江舒宁心口一窒,绷着背脊,水盈盈的杏眼不自觉朝下探,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声音极小,“纪大人您放心,我会听话规矩的,不捣乱。”

纪旻叙自然察觉到了江舒宁的紧张,似乎只要自己在她面前,她总是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好像十分害怕在自己面前言行失当。

可明明她礼仪规矩都拿捏的很好,无一不妥。

想到这里,纪旻叙弯起唇角,“江小姐不用这样紧张,你说你会听话规矩不捣乱,我自然不会骂你,也不会罚你,既然如此,你又有何害怕的呢。”

他的声音很温柔,一点点化开了江舒宁心里的局促。

江舒宁轻轻呼出一口气,松开肩头,声音乖巧,“我知道了,纪大人您说的对,是我方才有些紧张,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了,”说到这里,纪旻叙稍侧头看向安庆,“我布置的两篇文章和抄写,公主可曾完成?”

说到这课业,安庆心头就松快多了,她赶紧拿出在一边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交给面前的人。

江舒宁目光伴随着那沓宣纸,转到了那只指骨修长,骨肉匀称的手上。

纪旻叙目光稍作偏移,江舒宁就心跳如雷,一目一行的过去,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反复鞭斥,煎熬一样。

可他的神情却依旧淡然。

片刻后他放下手中的宣纸,道:“公主这次课业完成的很仔细,与往常不同了是有进步的,值得夸奖。”

听到这话,安庆颇有些自得。

那可不是有进步吗?这段时间,她抄了许多的书,先不说累吧,字迹确实是有进步的。除了字迹之外,她的文章应该也是有些提升的。

凤眼滴溜转了一圈,安庆翘着唇角,难掩面上喜色。

和煦的声音再度扬起,他拿起其中一张宣纸,道:“公主这篇‘论水性’写的有些意思,和另外一篇‘大道至简’行文思想截然不同,倒像是不同时期写出来的。”

这会儿,别说是江舒宁,就连安庆也觉得自己头皮有些发麻,拧着眉头,如临大敌。

纪旻叙却不看她,视线停留在宣纸上,接着道:“可我看了墨印和宣纸痕迹,公主写这两篇文章,最多也就差了一日,一日之内思想如此开拓变革,公主是不是在纵马时有了什么新的感悟?”

安庆这会儿的心情跌宕起伏,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头也渐渐舒缓。

“纪大人可真是料事如神,昨日我确实去了骑射场皇兄一起捕猎角羚,那角羚动作敏捷灵巧一条路能跑出九曲十八弯来,可后头还不是被人一箭射杀可见——大道至简!”

纪旻叙安静听安庆眉飞色舞的叙述,听完后微微晗首。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这句出自《庄子》的逍遥游,言简意赅,却引人深思,公主将其用在形容水积累包容的品性,是适合的。这篇‘论水性’公主几处都引经据典,多处引句都出子《庄子》”

他抬眸,清明的眼夹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短短三日,公主便从推崇兵书转变为喜爱玄学了吗?”

江舒宁忍不住捏了把汗,双手交叠在衣袖中,相互抓紧。

沉默片刻,安庆憋出一句话,“纪大人,有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喜欢玄学也没有不合理,再说了再说了,我既爱兵书又喜玄学,这也不冲突啊!”

纪旻叙“恩”了声,又问:“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公主可还记得,知这是出自哪里?”

高高悬着的心顿时落到实处,这,江舒宁与她说过。

“《道德经》的第八章。”

放下手中的宣纸纪旻叙眉目清和,温声道:“公主看书倒是极认真的,但,无论老子还是道子,终究都是道家学派,与如今的主流不同,公主要是喜欢平常读读便是,无人会施加阻拦,可若是做文章的话,起手破题还是尽力从四书五经中找罢。”

不知道为什么,江舒宁总觉得纪大人在说这话的时候,若有似无的看了自己几眼,可当她探过去时,他低垂眉目,分明专心同安庆讲文评句。

是否,是自己多心了?

第18章 这个,我见过

舒云卷日,争相吐蕊的杏花枝上,几只绿莺低鸣浅唱,清脆婉转的啼鸣,顺着枝桠攀向描龙绘凤的朱漆角檐,掠过赤金琉璃瓦,一点点淌进了半开着的柳条隔窗槅。

风捎进来,吹的珠帘幔帐轻轻摇曳,书经堂内安宁静谧。

纪旻叙的讲课与江舒宁想象中的不同。

原以为给公主授课也应当如同皇子,阅四书五经,赏史书列传家国天下,品读那些承古衔今的书卷典籍,再由老师解疑答惑,具言所闻。

江舒宁也早早的就做好了这般打算。

她是礼部侍郎之女,虽不如哥哥那样博览群书,晓畅古今,但那些名书典藏自己也看过些,诸如孟子,左传之类,只不过她是囫囵读的,徒有些浅薄的印象,比不得深谙此道的学士才子。读书就是这样,需得自己在枯燥乏味的文字中寻得乐趣。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江舒宁才觉得,要安庆公主这样性格的人,沉默规矩地坐在一处,循规蹈矩的如此学习,是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可偏偏这一切,又实在的发生着。

但今日,江舒宁也算知道了原因。

纪大人并不只讲四书五经,他讲的什么,他讲的兵法六韬。

讲的安庆公主喜欢的东西。只不过还会在此间穿插些简单浅显的经义帙卷。

安庆只十二岁,就算如何天赋异禀天资过人,那些深奥的兵书,也绝不是她随意读读就能知晓其意的。何况,她也并不天赋异禀。可偏偏安庆又喜欢,愿意为此付诸努力。

江舒宁眼里,纪旻叙引领着把控着安庆的倦怠与热忱,在此间拿捏住恰到好处的分寸。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孔圣在论语中的一句话‘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其中因材施教,不就是如此。

何况,纪大人讲的围魏救赵与减灶诱敌,她也听的沉醉入迷。

两个时辰悄然而逝。

临了布置课业,两人又截然不同。

安庆苦着一张脸,声音愤愤,“为何我就是背书,江舒宁就是抄书,明明我与她一道学习,纪大人你怎么能区别对待?”

安庆一向觉得抄书无甚所谓,背书那可等同要了她半条性命。

纪旻叙丝毫不受安庆影响,眉目间还淌着笑意。他将手执的书卷放下,理正青绿的衣袍,立在红木嵌螺钿桌旁,身正如松。

“公主可知,因人有异,则不可一概而论,公主与江小姐自是不同的,课业有所区别啾恃洸亦是情理之中,公主若是熟读楚辞九章中的怀沙,会明白我的意思。”

这话显然是不能更改了。

其实江舒宁心中也有疑惑,但这毕竟是老师所布的课业,既为学生,理应谨遵师训,再说了,对她来讲这抄书确实不算难事,她抄录过那样多的佛经,日日都会练字,比起背书来说,她更善于写。

况且只是庄子内篇中的三篇,算不得太多。

“公主,江小姐,时候不早了,今日我便先回翰林。”

声音落下,江舒宁便朝其行了一礼。安庆虽身份贵重,但对师长也是尊敬,见江舒宁的动作,同样行了一礼。

纪旻叙微微晗首,随后转身迈着离去。

江舒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走神。

旁边的安庆叫了她一声,“江舒宁你发什么呆,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听懂的?”

江舒宁回过神来,正想开口说没有,但安庆的话又接了过来。

“你要是有什么没听懂的,现在不就可以去问,估计这会儿纪大人应还未走远呢!”

江舒宁压着一双柳叶眉,有些犹豫疑惑,“可我听懂了的。”

纪大人讲课生动细致,言简意赅,她确实是听懂了的。

“是么?”安庆将手搭在桌边,手指一下下抚弄着边沿,斜睨着江舒宁,她接着开口,“你若是听懂了,为何纪大人给我们布置的课业不同呢?”

安庆觉得,肯定是江舒宁这颗娇弱的小白菜抹不开面子去问呢。毕竟她父亲是礼部侍郎还是翰林学士,学识渊博,亦非常人,有这样的父亲,她却第一堂课就有许多听不懂的地方,要是宣扬出去,可是有碍家风有辱门楣的,自然而然也就羞于启齿。

可自己还是公主,是皇帝之女,听不懂的还不照样得去问。

她是背书,那自然是意会了,而江舒宁是抄书,可见在纪大人看来,江舒宁有些意思是不通顺的,不然为何不让江舒宁也背书呢?

江舒宁愣了片刻,因为安庆的话,她突然萌生了一种猜测。

是不是纪大人已经发现,那篇论水性是她给公主代笔的?所以才要公主背书,以致她这样能力帮不到公主,他还要罚她!

有了这样的猜测,江舒宁脑中的画面也愈发明晰。

那穿着青绿锦绣圆领官服的男子,居高临下,眯起一双狭长的眼注视着她,说道:“你不是喜欢代笔喜欢抄写吗?那便多抄写罢!”

这脑中臆想的画面让江舒宁后背发麻,衣襟外的脖颈竟有些微微泛着凉意。

压下那让人发麻的感觉,江舒宁侧眸看向安庆,问她,“公主上课的情况,纪大人都会与圣上说的吗?”

“好好的,你问这做什么?”安庆觉得奇怪,但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江舒宁,“父皇总是会向纪大人问的,我方才不是也同你说了么,我们夫子刚正,总是如实回禀。”

安庆腹诽,就是好的坏的一概都说了的那种。

江舒宁心下一沉,“也就是说您的课业如何,都会说明对吗?”

安庆“恩”了一声。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被纪大人发现代笔,也会被皇上知道。

那原本存着侥幸,做好了破罐子破摔打算才压下的慌乱,又突然横生,占据了江舒宁的思绪。

她不能让纪大人把这事儿说出去。

她得拦着他。

想到这里,江舒宁倏然起来,提起裙摆,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安庆坐在原位,单手撑着额头,瞧着已经离去的江舒宁,懒懒的掀着眼皮,凤眼半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