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英说，家里还有许多事，明天还要去幼儿园上班，不方便，坚持走了。
徐老太担心自己不在家，大儿子徐红军没人做饭，坚持让大女婿季建军送回家了。
季雪几个，将老太太送到楼下，看季建军骑车送她走了。然后，就踏着暮色，在小区里散步。
“这里真干净，路都是平的，不像咱们胡同里，坑坑洼洼的，有时候车子骑的不好，就要摔跤。”童爱玲一边走着，一边感叹的说着。
季雪道，“那当然，这边有人专门保洁，就这些树啊花啊，都有专人打理，金贵着呢。”
“嗯，连空气里都飘着香气呢。”童爱玲吸了吸鼻子，然后问，“姑，这是什么香味儿？”
“茉莉花吧？咱们小区那南边好像种了不少。”季雪道。
这时，季礼跳出来，“不是，是荷花，咱们这栋楼后边有一个小荷塘，我在阁楼里瞧见了。”
“呀，真的吗？那咱们去赏荷？”季雪来了兴致，扶着童爱玲，带着两个小侄子，欢欢喜喜的去荷塘赏荷。
第146章 您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今晚，月色很美，荷花塘里飘散出阵阵荷花的香气。
绕着荷花塘边，有一条宽敞的石板路。
季雪几个，就绕着这条石板路，悠闲的散着步。
夜风裹着阵阵花香，扑面而来，清凉的叫人心旷神怡。
晚饭后，来这荷花塘边散步的人，还挺多。
跟白天相比，晚上的小区，更热闹。
不时，还有孩子们奔跑玩耍的嬉闹声。
季雪没注意，冷不防有人擦身而过，竟又折了回来，挡在了她跟前，诧异的盯着她。
“季雪？”沈厂长镜片后的眼睛都快突出来了，这才确定。没错，眼前这个皮肤白皙长相娇润的姑娘，就是季雪。
只是，眉眼轮廓都像，整个人却瘦了两个号而已。
以前那个看着又丑又蠢的姑娘，竟然脱胎换骨般，变得，甚至可以说是很好看了。
季雪也蹙眉狠狠打量了下眼前这人。
“沈厂长？”待细细辨认后，季雪惊呼，“怎么才几个月不见，您老成这个样子了？”
沈厂长，是她从前那毛巾厂里唯一的女领导呢，虽然快五十岁的年纪，但保养的很好，整个人意气风发的。
而且，她还特爱打扮，烫的头发，整天穿着职业装，干练又精神。
所以，哪怕季雪非常不喜欢，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往那一坐，有官相。
可此刻，眼前这女人，被夜风吹乱的头发，一件半旧的有些皱的碎花睡裙，脚上踏着双拖鞋，就这么随意的走在外头。
而且，她大约是没化妆的缘故，皮肤松弛，唇色无光，尤其那眼袋，真是叫人不忍直视。
这样的沈厂长，完全一副放弃自己、自暴自弃的模样了，季雪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同情之色。
季雪的那句「老」就已经让沈厂长吐血了。没想到，她眼睛里还充满了怜悯。
该死……
“季雪，听说你现在混的不错啊？还在女人街开了家服装店？”沈厂长狠狠咽下一口恶气，皮笑肉不笑的讥讽。
季雪好似没看到她的眼神，很认真的点点头，“是呢，下岗之后，我积极响应国家的政策跟号召，积极寻求自身发展。我瞧着女人街那地段不错，就在那开了家店。
嗯，现在生意么？虽说非常火爆，挣的钱呢，也比当初在厂里那要多的多。
可是啊，哎，我这心里啊，三五不时的还会想咱们厂呢。”
沈厂长只觉得心口又被唰唰扎了两箭，“是么？难得啊，你还能想着咱们厂？我以为你现在风光了，眼里就瞧不见人了……”
“那哪能呢？我又不是沈厂长你……”季雪弯唇笑道。
沈厂长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季雪无辜，“怎么了？哦，我说错话了？沈厂长，那您可别见怪啊，您知道我的，就是脑子快，嘴笨，这稍不留神，嘴里就给秃噜出来了。
其实，这话，也不是我这么说的，是咱们厂里的职工们，私下里传的，说您眼睛长头顶上，看不见人的。”
沈厂长动了动唇，刚要说话。
季雪那嘴又叭叭叭的，“不过，沈厂长，真的，不是我现在混好了眼睛高了，而是，你今天这个样子，实在是，怎么说呢？
你叫咱们厂里其他人瞧见了，怕也认不出呢。你现在怎么老成这样啊？
我记得，您应该还不到五十吧？可您现在瞅着像六七十的。
咋啦？厂里现在很难吗？
咋就这么难了呢？我记得王书记和我当时都在的时候，厂里发展的很好啊，职工们甚至要加班加点的赶工呢。
咋的王书记一病？我一下岗？厂里就落魄到这种程度？
沈厂长，你不知道吧？就我那组，小红，现在就在我那服装店干呢。
哎，还有大燕她们，全都自己出来谋生活了。
可怜啊，以前，大伙都为了厂子拼过力的，到头来……
厂子还是没保住。
哎，要是王书记还在就好了，他这个人能力强，公私分明，一心为厂。
他要在，指定能保住厂长，不会让大家伙颠沛流离的。”
“姑。”童爱玲看着沈厂长，那脸比锅底还黑，那身子，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气的，直发颤了，她忙轻轻拽了拽季雪的衣裳。
乖乖，小姑这性子也太直了，虽说她是出于好心，关心这位沈厂长，关心之前的厂子。可是，这些话，真是会得罪人的啊。
后头跟着的季礼、季书，两个也被季雪这低情商的话，弄的尴尬了。
两人干脆趴荷塘边围着的栏杆上，像课本上的文人一样，认真的欣赏荷花。
季书甚至还背了一点《荷塘月色》，表示他根本没听季雪那话。
而季雪说话又快，那话又像刀子，一刀一刀的朝沈厂长砸了来，沈厂长这边，还无还嘴之力，只觉得，不但心口，整个胸膛，都已经被扎成了筛子了。
“季雪。”沈厂长身子晃了几下，有些站立不住的，扶住身旁的栏杆，抬头，眼神凌厉的瞪着季雪，“你是觉着，毛巾厂是我弄垮的？”
“难道不是？”季雪挑了挑眉，反问。
沈厂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毛巾厂不是我个人的，它能走到今日倒闭的状态，也不是我想的。我已经尽我所能想保住它，但是，保不住……”
她到底在毛巾厂风光了近三十年，从一开始的优秀职工，到后来的领导阶层，她对那个厂是有感情的。
她比谁都希望毛巾厂能越办越红火啊，可是，世事难料啊！
“你尽力了？请问你尽力干了什么？”季雪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凝住了。
这毛巾厂虽然不算大，但好歹也有好几十口子人啊，一下子全没了工作，在这个年代，说的好听，下岗再就业。
可是，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
多少人下岗之后，家庭经济得不到保障，生活水平急速下降。
多少人的人生就此发生重大改变。
就包括季家，倘若她没有挣钱，没有开店，那会怎样？
还有周胜利家，父子俩失业在家，若没有她及时提供装修的活，又会怎样？
所以，沈厂长作为领导，这个时候还在抱怨，还在推卸责任，季雪真想抽她。
第147章 她格局太小
面对季雪的质问，沈厂长一时答不出话来。
她尽力做什么了？
她一时竟想不起来了，似乎，那一段时间，她整天的忙碌，到处奔波，跟领导们沟通，然而……
“你是尽力了，你到处找人，不过是想保住你书记和厂长的位置。亦或者见领导职位保不住了，就想着法子，想平调到其他单位。你尽力的只是为你自己，你何曾为厂子，为那些职工下属们尽过一分力？”季雪冷着脸质问。
沈厂长目光凉凉的望着她，心底不忿，“那不然呢？厂子已然那样了，我能怎么办？我也想让它红火起来啊，可是不能啊。我总不能工作不要了？我也有家庭，我也有老人孩子要养啊……”
可即便如此，她也同那些职工一样，彻底下岗了。
虽然她找了人，说是可以帮她到另外的单位。
可是，事情过去两个月了，一点音讯都没，她上门去找，人家总躲着她。
为着她下岗一事，才新婚不久的儿子儿媳也天天的闹。
儿媳说的是附中校长家的亲闺女，也算是书香门第，门当户对。
可是，自从上回，季雪一闹，她不得已交出了厂里的福利房，一家子都要搬进这小区的新房。
亲家那边就开始有意见了。
原本这边的新房，只是给小两口的。
结果，一家子五六口子全挤了进来，新房根本就不够住。
再者，她毛巾厂也下岗了，没了工作，一下子从单位领导降级成家庭主妇，没工作没收入。
媳妇现在见她就是哪哪儿都不顺眼，有事没事拿话刺怼她。
这日子，过的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这不，晚饭，嫌她做的菜咸了，又说上了。
沈厂长一气之下，连衣裳都没换，跑下楼来透透气。
结果，就遇到了季雪。
季雪那些话，就跟刀子似的往她心口扎。
她不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