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肥水流外人田啊?他绝不能让陆茂行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本就心浮气躁的他,这下彻底沉不住气了。
抬腿便要往船上迈,脚跟还没落下,就听房秋实说道:“这几天耽误了不少功夫,明儿开始我就只管赶地毯了。回头你把宅基地和材料的钱都算算,看看咱俩一起能凑多少钱出来,反正这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盖起来的,先一点点准备着呗。
陆茂行嘴里在嚼东西,嚼完放下筷子回道:“房子的事不用你管,你钱自己留着,准备着明年考大学吧。再说,这次去医院花了不少,都是你垫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等我这两天抽空去催一催安置费,不行我就跟办事处的人卖卖惨,总归有办法的。”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了?我不管,我给你你就拿着,就这两天,跟村支书把宅基地敲定了,材料也置办起来,这样我也有点盼头,总住在这船里,又闷又潮的,我浑身不得劲儿。”房秋实不喜欢陆茂行这一脸亲兄弟明算账的做派,因为她和他根本不是这种关系。
再说了,那房子盖了她也住的,现在就分这么清,以后结婚了还怎么过。
是不是到时候他挣了钱也要跟她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算账分清楚了?
完全没这个必要。
陆茂行见房秋实这么坚定,没再说什么,只是敷衍了一句再说吧,就想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房秋实早有准备,别看他之前哄她开心时说什么求包|养,实际他骨子里还是认为男人挣钱养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真要是让他花她的钱,他会觉得自己特别废物没出息,连自己的媳妇都养不活还算什么男人。
可他这不是刚退伍吗?安置费都没拿到,她垫一下怎么了?
想想怪好笑的,别的事情上倒是喜欢讲究一个男女平等,一提到钱,立马化身老顽固了。
难怪上辈子会被祝翠莲当免费提款机,坑了那么久。
一想到这,房秋实忽然有点来气。
不行,她必须改变他这个腐朽的思想!
干脆把钱掏出来,往他面前一拍:“那你当这是我给你的投资好了,或者借你的也行,你原意打欠条我也不拦你,医院里你都给我闹过一回了,我不想再跟你多费口舌,总之你尽快把房子支棱起来,别的都好说。”
陆茂行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拗不过她,把钱接了过来,又打了一张欠条。
至此,算上在医院他闹着要打的那张,他一共欠了房秋实一千两百块。
房秋实身上还剩几十块钱,够她撑到织完这块地毯了。
陆茂行把钱收好,一脸的凝重和严肃,等他洗完碗筷下船扔了厨房垃圾回来的时候,隐约在船舱里嗅到了一股纸张燃烧过的味儿。
好奇问了一声,房秋实敷衍道:“害,蚊子太多,我就想弄点艾草,这不太潮了嘛,点不起来,就撕了几张作业本上的封皮儿给点了。”
陆茂行没说什么,等房秋实去田甜家借地方洗澡的时候,陆茂行却特地留了下来,美其名曰给她看船。
等人一走,他就在船尾那里找到了小半截没烧干净的纸张。
上面还有半截“亍”字,不是他落款写下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他的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眼中神色晦明难辨。
不感动是假的,可是嫌弃自己废物也是真的。
做了好一番思想建设,他才终于说服了自己,权当不知道这回事。
一转身,准备锁上船舱,去田甜家那边接她回来,大晚上的,他不放心,万一踩着蛇可不得了。
才跳下船,便听水缸后面传来一个人声,这声音按理说十分熟悉,可却透着一股陌生又凄凉的苍老感。
“茂行,你这么做可不厚道啊,你大表哥不欠你什么吧?再说这三年我帮着照顾你家未明,没有功劳难道也没有苦劳吗?结果你就打算这样恩将仇报?”祝大山当时就把腿收了回去,躲到了水缸后面,听起了墙角。
越听,心越沉,嗓子里像被谁塞了一只铅球,扯得他快喘不上气儿了。
原来房秋实要回自己的工钱,是为了养这么一个野男人!
气死他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这么痛快答应她离婚!
他以为他是在帮她出气,让她顺气,他以为她消了气就可以回来了,结果呢?
结果她一转身,另投他人怀抱了!
这要是在以前,就叫不守妇道,要浸猪笼的!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干瞪眼,半点办法都没有。
除非……
除非让鸿来赶紧跟秋实圆房!
到时候房秋实成了残花败柳,想必陆茂行自己就会主动退出了。
毕竟一般男人真过不去这个坎儿啊。
就好比他,别看他对刘秀娘百般骄纵,可一到了床上,一想到她给前面那个死鬼男人生过孩子,他就像禽兽一样控制不住自己。
也多亏刘秀娘忍耐力异于常人,才会一次又一次,惯着他,顺着他,让他彻彻底底成了一个衣冠禽兽。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主意,冷哼一声,打算上田甜家里截人了。
陆茂行显然是有点意外的,在他的印象里,祝大山虽然谈不上多善良正直,但最起码不会做听墙角这样下作的事儿。
可现在,祝大山做了,还倒打一耙,先给他扣一堆帽子。
可见一个人坏与不坏,坏到什么程度,都是没有定论的,只要机会成熟,也许杀人越货都能干出来。
上辈子的祝大山,最坏不过道德绑架,逼着房秋实继续留在祝家守活寡,可这辈子的祝大山,不光要坑房秋实,还连他这个名义上的姨外甥都盯上了。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了祝大山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大姨夫不会是想跟我抢人吧?不如这样,咱们先把宅基地的事掰扯清楚了,也不用多麻烦,直接请村支书过来做个见证吧。”
第024章 茂行没结婚不能申请宅基地……
村支书叫冯棠,国字脸,大高个,就是坐那不说话都是一身正气,又是老党员,那思想觉悟不是一般的高。
家里大儿子和二女儿都去部队当兵了,小儿子年纪没够上,等过两年指定也往部队送。
所以对于陆茂行这样的退伍军人,他是非常看重的。
听说陆茂行这边要掰扯宅基地的事儿,立马放下筷子,晚饭也不吃了,擦了把嘴就来祝家来主持公道。
走到半路,觉得自己可能不够镇得住场子,又去前面把他大嫂吴淑华给叫了过来。
吴淑华是烈属,男人冯康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了,留下一儿一女,都靠她一个女人家给拉扯大了。
她是个要强的人,这些年靠着自己做到了妇女主任的位置,一般村里有什么扯皮的事,都少不了她出面。
把吴淑华喊上后,冯棠又把陆茂行那宅基地所在的二队的大队长给叫上,这才风风火火往祝家去了。
而祝大山,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没心思去截胡房秋实了,赶忙叫祝鸿来去西村请祝家宗族还活着的辈分最大的祝老太爷过来。
老太爷是祝大山爷爷那辈的,跟他爷爷是叔伯兄弟,隔壁二爷爷祝海涛见了还得喊声大伯。
这样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就算是村支书他们也得招架一点。
等老人家拄着拐棍一步三咳嗽地来了,祝大山才彻底吃下了定心丸,不虚了。
后来二爷爷祝海涛也来了,祝家在碧水村的其他什么堂兄堂弟叔叔伯伯也都闻风赶了过来。
没多久,祝有财这边的院子里就挤满了人。
冯棠一看这阵仗,就知道祝大山想耍赖皮,不过他不怕,优待退伍军人是国家反复强调的要务,没道理一个在前线为国家流过血受过伤的军人,能被一群不讲道理的蛮子欺负了去。
他往堂屋一站,那气场就震得一般人不敢乱来了。
老太爷瞅了他一眼,哎呦道:“冯棠啊,干嘛这么大火气,来来来,跟我一起坐这说。”
冯棠多少要给老人家一点面子,便随着他一起坐下:“大爷,您听得见吗?这事可不是小事,您可得拎清楚点啊。”
老太爷耳朵是有点背,不过冯棠用吼的,他还是能听见的,便捋捋胡子回道:“拎得清,我拎得清着呢。冯棠啊,这事我早听说了,我是没意见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嘛,对吧,不过我就是纳闷儿,你说这陆家的小子,卖了这宅基地,自己个儿又住哪去呢?”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回头他会重新申请宅基地的,我都帮他看好了。”冯棠见老太爷还算讲理,便也笑着回话。
老太爷一听,惊了:“他一个光棍汉,能申请宅基地?不是成家才能申请的吗?你看看我家有财,成家了都没申请上呢。”
“那是您老糊涂了,有财这边就没申请过。他要是申请,大队肯定是支持的呀。就你们二队那边的猪圈,地方多大多宽敞,不信你问问二队长周峰。”冯棠算是听明白了,老太爷明面上是在讲道理,实际上在搅混水呢。
确实,农村这边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子女成家了跟父母分户了才能申请宅基地。
陆茂行不符合这一条,但是现在问题是,陆茂行这事符合集体成员内部宅基地买卖的规定啊,他的宅基地卖给了别人,总不见得让他挂空户住桥洞吧?
那实在不行,祝有财把宅基地还给人家啊,人家现成的房子,还省事了呢。
老太爷见冯棠只字不提陆茂行没结婚却能申请宅基地的事儿,有点不高兴了,吹胡子瞪眼道:“冯棠啊,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呢。要我说,姓陆这小子都不该算咱们碧水村的人,他老子那么大能耐,他该随他老子去做城里人啊,占着咱们农村人的地皮算个什么事儿?再说了,我家大山给他照顾了三年的兄弟,这点情面都没有吗?你看看这三间破老泥巴房,能值几个钱?卖了还不够养一个大小子三年的开销呢。”
得,开始胡搅蛮缠了。
冯棠就不该高兴太早,下什么老太爷还算讲理的定论。
他笑了:“大爷,您这是在质疑咱们国家的政策吗?知青下乡落户,那是响应国家的号召。茂行他爸陆晋源六零年就来了,来了之后没少给生产队出力吧?户口也是正经落在咱们碧水村的,孩子也是跟刘敏娘结了婚后两年才生的,是合情合法的婚生子,生下来落户在咱碧水村,那就是碧水村的人。至于你说茂行怎么没跟着他爸走,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知青回城,他爸想带,带得走吗?那你这么能耐你去跟主席说呗,让主席给陆晋源开个后门,让他把他家茂行给带城里去啊。”
听冯棠直接拿国家政策来反驳,老太爷这下没词儿了。
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倒是一旁的二爷爷祝海涛说了句公道话:“大山啊,你也不缺这两个钱,你说说你何必呢?再说茂行每个月都给你媳妇汇了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在部队三年,工资可不少钱,都给你家秀娘了,不信你问问。”
祝大山可从没听说过这回事啊。
他不信,立马回头看向刘秀娘,刘秀娘一听,急眼了,狡辩道:“他二叔,你可不兴冤枉人啊,我可没见着茂行的钱。说不定是他汇给未明了,我是一个子儿都没见着的。”
祝海涛听罢,觉得这一家子实在是没救了,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盯着祝大山:“大山啊,当初可是我亲眼看到秀娘在邮局取钱的,汇款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是茂行汇的。你二叔我是个什么人你该清楚,你信她也好信我也罢,你家这事,我都不会再过问了。我只说一句,人啊,不能太昧良心,会遭报应的。”
报应就在他家苗苗身上啊,这孩子,那小鸡长得,还没一个黄豆粒大呢,蛋也没见着,搞不好天阉哦。
祝海涛不好再说什么,长吁短叹着手别在身后,走了。
祝海涛这一走,祝大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忙起身攥着刘秀娘的手,要她说实话。
刘秀娘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祝大山却嚷嚷着今天非要打到她说实话不可。
就在这夫妻俩拉拉扯扯鸡飞狗跳的时候,陆茂行揣在兜里的左手,掏出来了。
不过他还没把汇款单摊开,就见他那个缺心眼的弟弟刘未明哼哧哼哧跑了过来,从祝大山手里把他大姨救了下来,哭道:“大姨夫你干嘛啊?我哥是把钱汇给我了,大姨都是帮我取的,二爷爷只看到了大哥的名字没看全汇款单收款人的名字,他误会我大姨了。大姨夫,你可不能这样对我大姨啊,我大姨生二表哥就亏了身子,你再这样对她,你要她怎么活啊。”
说刘秀娘生孩子亏了身子,这法子真的是一试就灵。
祝大山想到那时候刘秀娘虚脱无力的样子,想到这些年她落下病根一到阴雨天就哼哼的痛苦经历,心软了。
他看着刘未明:“既然是汇给你的,那我祝家就不欠你大哥什么,有财这房子,他没脸要回去!”
陆茂行听罢,笑了。
他把手里的汇款单全都递给了冯棠,又对着堂屋后门那里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