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太子和二皇子刚好都在外面,巧得让裴湛情不自禁眉梢轻挑。
他拱手:“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羡之这个时候还在宫中?”太子有些讶然,温和地示意。
裴湛稍稍颔首,不紧不慢:
“陪舅舅说会儿话。”
太子笑,裴湛倒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只是二人叙家常,就让二位皇子等在外面?
不过裴湛敢在御书房前这样说,就无人敢揭穿他的怠慢。
太子侧头看向裴湛,似只是笑言:
“羡之和父皇亲近,连孤都为之羡慕。”
裴湛挑眉,敛去眸底深处的不耐和乏味,不等他回话,二皇子打断了二人:“本殿进宫时,看见了肃亲侯府的马车等在外面,应该是在等世子。”
二皇子的确想拉拢裴湛,但他自觉和裴湛不熟,并且他身为皇子,无需低三下四地和裴湛套近乎。
他一贯称呼裴湛为世子,而不是如同太子那般张口不离羡之。
君臣有别,交之有道。
二皇子对裴湛轻颔首,才和太子道:“皇兄,父皇在等着了。”
哪怕二皇子冒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有不敬嫌疑,但太子依旧神情如常,缓缓点头:
“你说得对,羡之早些回去。”
裴湛躬身,等二人进了御书房,才站直身子。
和刘公公颔首,刚要离开,忽顿,裴湛回头,看向太子身后那个奴才,他坡着脚,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却健步如飞,紧跟在太子身后。
裴湛眸色稍深。
白三早等着他了,时辰不早,晚上风凉,白三将披风递给他,低声报信:
“刚有人来说,侯爷在皇宫外等着您一同回府。”
裴湛步子一顿,有些头疼,他眯眸看向白三:“你走漏风声了?”
白三忙忙摇头:
“属下哪敢啊!但、小侯爷有什么事能瞒过侯爷?”
这倒是实话。
但裴湛听着,就觉得不是那么舒服。
离得老远,他就看见肃亲侯府的马车停在皇宫门口,裴湛抵着舌根,轻啧一声,至于吗?
裴湛不紧不慢地走到马车边,说的话没个着边:
“侯爷日理万机,我回趟府,哪还劳烦侯爷亲自来接?”
帘子掀开,露出肃亲侯那张儒雅沉稳的脸庞,他举杯喝茶,眼皮子都没掀:
“有这贫嘴的功夫,不如回去自己和你娘说。”
裴湛堵声,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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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册子直接被扔在裴湛身上,靖和长公主气得口不择言:
“事关两位皇子,影响甚重,你一声不吭,连句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去面见了圣上?”
“怎么?你当真以为你当上大理寺卿,就翅膀硬实了?”
肃亲侯喝茶,冷眼旁观裴湛被打骂。
裴湛也知他爹指望不上,不过却有些惊讶:“大理寺卿官居二品,我刚入朝,娘怎么知道我就能当上大理寺卿?”
靖和长公主冷笑:
“大理寺卿王辅近日就要提交辞呈,除了这个官职,还有什么空缺?”
裴湛漫不经心耸肩:“大理寺少卿周裕,许是会借此升官。”
“他年不过三十,当上少卿也不过一年时间,近三年内自不可能升官!”
说罢,靖和长公主才狐疑地看向裴湛:
“你刚入朝,皇兄就如此重视于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裴湛有些意外靖和长公主的敏感,他朝外看了眼,弦月高挂,裴湛颇有些恹恹地想,他今日许是回不了宅院了。
裴湛有心让白三送个消息回去,可看靖和长公主的架势,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等靖和长公主冷静下来,肃亲侯才说:
“时候不早了,我和他说,你先回去休息。”
靖和长公主一顿,气得拂袖离开:“你就纵着他!”
靖和长公主离开后,书房中才安静下来,肃亲侯颔首,让裴湛坐下,他很冷静,哪怕裴湛做的事不同凡响,他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肃亲侯抬头,打量他这个儿子。
“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并为本朝的三法司。”
“但凡这三处勘察的案件,皆是重大案件,尤其是大理寺,历来若皇室中有人犯罪,皆会由大理寺受理。”
“大理寺卿年迈,他这段时间就要告老还乡是人尽皆知的事,你该知晓,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眼热。”
肃亲侯轻轻地将茶杯放下,杯底和案桌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裴湛眸色稍闪,他垂头:“我知道。”
“你想查谁?”
一言忽出,满室静寂。
裴湛倏然抬头,须臾,才轻眯眸:
“爹,你在说什么?”
肃亲侯抬头,和裴湛如出一辙的眸子深沉,仿若洞察一切。
裴湛心中啧声,须臾,他坦然道:
“爹什么都知晓,还问我做甚?”
肃亲侯没什么反应,似乎就真的随口一问,继续平静道:
“你若当真坐上这个位置,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论你暗中替圣上做过什么,既是暗中,就不可能摆在明面上,你除了肃亲侯府出身,在朝政上毫无建树,入仕就官居二品,你如何服众?”
“前路艰辛,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好生走下去。”
裴湛认真起来:“儿子知晓,可儿子总不能靠您二老一辈子。”
话已至此,肃亲侯站起身,轻拍裴湛的肩膀:
“你娘今日骂你,也不过是因担心你,圣旨没下来这几日,留在府中多陪她说说话。”
裴湛自然看得出,他稍迟疑,还是“嗯”了声。
沉默半晌,裴湛低声说:
“儿子任性,让爹和娘担心了。”
肃亲侯字字句句都只是靖和长公主,可若他当真放心,又怎会亲自去皇宫前接他?
裴湛心知肚明,可他和肃亲侯向来不耐温情,彼此皆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一时若有真情流露,怕才会不适应。
肃亲侯看向他,忽地低声笑道:
“你尚年少,自有轻狂。”
“但你能让圣上任命你为大理寺卿,这是你的本事,在这般年纪,我不如你。”
“护你想护的人,前路再艰辛,你身后尚有肃亲侯府。”
肃亲侯说完这句话,就当真离开了,裴湛靠在椅子上,久久未动弹。
裴湛走出书房时,已是夜深人静,白三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他忽然十分想见简瑶。
他沉默地走出肃亲侯府,借着浅淡的月光,一路踱步到简宅。
裴湛绕回院子,翻身进了隔壁的院子,房中一片漆黑。
裴湛站在原地,半晌,他没吵醒简瑶,而是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下。
白三不明所以,也不敢出声询问,只抓耳挠腮地想知晓侯爷倒底和小侯爷说什么了?
翌日,简瑶是被青栀惊呼声吵醒的。
“小侯爷?您怎么坐在这儿?”
简瑶茫然,她隐约听出事情大概,忙披了外衫跑出去,就见裴湛捏着眉心,在听青栀叽叽喳喳,似极力忍着不耐。
清晨的冷风一吹,简瑶倏然打了个冷颤,那点零星睡意顿时散去。
裴湛昨夜回到宅子,时间太晚,又怕吵醒简瑶,可他也不想离开,就坐在院子中,一时不查睡了过去,谁知晓,几乎是刚闭眼,就被青栀一声惊呼给吵醒了。
裴湛拧眉,轻啧了声,没好气地看向白三:
“她这大呼小叫的本领,是同你学的?”
白三百口莫辩,这是何等无妄之灾?
青栀听出他在指桑骂槐,忙愤愤闭口。
裴湛坐了半夜,浑身酸疼,一抬头,就看见了衣衫不整,明显是听见动静匆匆跑出的女子,刚睡醒,她未梳妆,仍旧清丽耀人。
白三立刻背过身子去。
简瑶拢了拢衣襟,蹙着细眉走过去,眼中有担忧和心疼:
“你在这里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