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文泰今年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了,一副苍老的面孔掩盖了实际的年龄。经年在这风沙呼啸的西域呆着,他的身体渐渐被风沙侵蚀。
当大唐军队慢慢逼近高昌的时候,这位麴文泰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与日俱增,终于,在这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原本有些孱弱的身体双重压迫之下,这位高昌国主一病不起。
其子麴智盛暂时代领王位,处理高昌国内诸事。
高昌城内,一处占地广阔的宅子里,一位微微有些发胖的中年人正仰头望着头顶上尖尖的圆尖形屋顶。
“梅掌柜!”一名年轻人走到中年人身边轻声说道。
中年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来。此人却是林然定下的接班人梅仁幸。
“昨日麴文泰已经宣布暂时由麴智盛处理政务,你可知道其中原因?”梅仁幸淡淡的说道。
年轻人愣了一下,当下抱拳道:“麴文泰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不能处理事务,只得让其子麴智盛来处理!”
梅仁幸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对了,我听说你是游侠出身,想必功夫十分了得吧!”
年轻人对于梅仁幸这种迅速转化话题的方式有些不习惯,呆了一下,才回答道:“回掌柜的话,小人正是游侠出身。至于功夫嘛,小人并不擅长正面对敌搏斗,擅长轻身之法和,呃,逃命!”说道最后,这位年轻人不由脸红了一下。
梅仁幸闻言,轻轻一笑:“我曾问过下面的众人,你们之中谁人最擅长轻身之术,最擅长秘密潜入,他们都说是你。所以我才找你过来!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年轻人一听,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交给我?掌柜真是要交任务给我去做?”
这梅仁幸素来刻薄,对于下属要求极为严苛。至今,能令他满意的下属也就那么几位。所以,大部分任务都是交与他们去完成的。而其他普通下属,想要得到任务,貌似很难。
所以,这位年轻人这才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梅仁幸肃声道:“此事并不轻松,可以说是万分艰难,所以钱青啊,我现在这儿先跟你说了,你可以考虑不去!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这名叫做钱青的年轻人咬咬牙,蓦地半跪在地:“请大人吩咐!”
梅仁幸听他称呼自己为大人,不由微微点点头,这钱青也倒是识趣,若是此次任务过后,他还能回来,便会成为自己的心腹了。
“我要你潜入高昌皇宫,将一包粉末放进麴文泰服用的药中!”
钱青猛地抬起头,目瞪口呆的看着梅仁幸。
“大人要我去给麴文泰下毒?”
“不不不!”梅仁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摇摆着,“下毒这等低级的事情我怎会去做?”
“那粉末是……”钱青不解的问道。
梅仁幸四面看了一下,示意钱青附耳过来,低声在其耳边道:“超级烈性**!”
“哇!”钱青顿时低呼一声。他可以想象,在下了这药之后,原本就缠绵病榻的麴文泰忽然**中烧,一旦憋不住,以他那孱弱的身子……
呃,这**前面可带了四个字:超级烈性!
唉,钱青几乎可以预见麴文泰的下场了。同时,他用一种异常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上司,这位上司啊,还真是……想法出人意料之外啊!
从梅仁幸手中接过那小小的纸包,钱青悲壮的出门而去。
由于大唐军队已至高昌边境,虽还未发生战斗,但是却是让高昌城内的王族和突厥人紧张万分。大量的士卒被派上高昌城头,日夜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甚至麴智盛已经开始计划着统筹分配高昌城内的所有粮食了,以保障能在大唐军队围困高昌城期间,有足够的粮食与之僵持。
对于高昌的城墙,麴智盛有着强烈的自信。麴家经营高昌,已有数百年,其间,一次次修缮着高昌城墙,使得这城墙已有十余丈高,近一丈厚,更是设有一道女墙。堪称是西域第一城墙,都快赶得上大唐上州州城的城墙了。
为了守卫高昌,皇宫卫士也被派出一半的人,做守城之用。所以,梅仁幸才敢大胆的派出属下潜入皇宫之中,图谋不轨。
五月的高昌已经非常热了,太阳久久的挂在天际之上,炙烤着大地,一直到戌时二刻,太阳才恋恋不舍的落下山头,夜幕渐渐降临。
钱青一边摇晃着一把大蒲扇,一边喝着茶水。此时他身上如同被水淋过,汗珠子不断的冒出来。
就在刚才,他活了一下身子,在这个庭院之中预演了一下动作。
想当初,他钱青在长安一带也算是大名鼎鼎的游侠儿。虽然名气及不上已经从军的刘诚、吴鹏,焦老大、孟老大等人,但在新一代的游侠儿中,也算是后起之秀,大名鼎鼎。
本来他的目标是像那些前辈一样,能加入到侦察营中,一展身手,熟料侦察营后来不再从游侠儿中招人,改由诸军府选拔。钱青顿时大失所望。正当年纪渐大,准备找一份好营生养家糊口时,却传来了调查院招收游侠儿的消息。于是钱青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调查院。在调查院里呆了两年,便被调在梅仁幸的麾下,从而开始了惨淡的日子。
屈指算来,从调在梅仁幸这儿开始,足足快三年了,竟然没有升迁一次。这让钱青十分郁闷。
如今,机会来了。
活动开身体之后,钱青便躺在榻上等待着午夜的到来。
在这等待的过程中,钱青食用的东西不多,皆为肉食,勉强填饱肚子。估计等到午夜的时候,他将处在一种空腹状态。
漫长的等待有些无聊。不知不觉间,钱青睡了过去。
猛的醒了过来,只见外面一片漆黑。钱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将装备整理好。
除了一柄军刀之外,只有一个飞爪了。钱青唯一的目的便是尽量减轻重量。
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翻过高高的院墙,钱青直往皇宫方向跑去。
至于路线,钱青早在今日白天的时候,便已经选好了。
来到皇宫外,远远望去,只见高昌皇宫里面灯火憧憧的,却没什么人影在活动。站在皇城的墙角之下,甚至还可以听见墙头上传来的呼噜声。
钱青当游侠儿的时候,和一群年轻人无法无天,偷鸡摸狗,翻墙挖墓,什么事情都干过,甚至还打过皇城主意,不过看到皇城上站立的全副武装的守卫,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想不到当初在长安的时候不敢去夜闯皇城,今日在高昌竟是得偿所愿。钱青心头暗笑道。
将飞爪抛到城墙之上,只听一声轻轻的沉闷的碰撞声,飞爪抓住了垛口。这飞爪之上,却是小心的用麻布包裹了两层,与墙头碰撞时,不会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借着绳索爬上了高昌皇宫的城墙,钱青看了一眼正在墙角抱着兵器呼呼大睡的高昌士卒,不屑的撇撇嘴,再用飞爪小心的下了城墙。
进入皇宫之后,钱青从怀中摸出一张皇宫的地图来,接着幽幽的灯火,确定了现在所处的位置及麴文泰的寝宫,并迅速找到了最短的路线。
沿着找到的路线小心翼翼的前进。一路上除了摇晃的烛火之外,几乎没见什么人影。耳中除了夜风的声音外,也就只有呼噜声了。
忽然,钱青发现自己身旁的木门微微一动,当下一个轻闪,闪到黑暗之中。
只见木门打开,一名大汉如同醉酒一般,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拉下裤子,一泡夜水抖出,然后又半眯着眼睛返回房中。
受惊的钱青不由暗骂这些高昌人的不文明,竟然在自家门前撒尿。
除了这名起夜的大汉之外,钱青就再也没有碰见什么人影。
眼看就要到达麴文泰所在的宫殿的时候,转过一个弯,眼前忽地一亮。
只见这里的灯光比起其他地方不知要明亮多少。且人影穿梭,似在忙碌什么。
这里正是麴文泰所在的宫殿。
缩回身子,钱青小心的探出半个脑袋往那边望去,只见一道珠帘之后,站立着五六个身材颀长,穿着薄纱的女子。他们手中各捧着一个金碗,却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围着一张豪华的大床,床上躺着的便是高昌国王麴文泰。
只见麴文泰无力的挥动了一下手臂,那五六个女子当下便将手中金碗放在床边,渐次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钱青在暗处听见这些女子小声的抱怨道:“大王今夜已经喝了两次水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还要喝一次,到时候我们谁来伺候啊!”
“当然是你了!”其余女子嘻嘻轻笑道。
目送着这些高挑的女子离开之后,钱青的目光再次望向床榻之上的麴文泰。只见他如死狗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钱青隐于阴影之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榻上的麴文泰。
终于,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来,正颤颤巍巍的向一只金碗伸去。而一双眼睛却是闭着的。
眼见机不可失,钱青当即悄悄从珠帘离地半尺的空档中钻了过去。
“哐当——”麴文泰碰掉了一只金碗,却摸到另一只的檐上。钱青打开纸包,将整包粉末倒在了那只正在往回送的金碗之中。
知道那金碗的声音恐怕会引起刚才离去的那些女子的注意,钱青匆忙洒完粉末之后,便迅速的往珠帘下方冲去。
然而没走两步,便听见脚步声传来,当下生生止住步伐,无声无息的蹲在珠帘旁边烛火的阴影之下。
那六名女子很快来到了宫殿。当她们掀开珠帘,走过钱青烛台之后,钱青便猛地一下钻过尚在摇晃的珠帘。迅速消失在各处阴影之中。
他小心的沿着来路出了皇宫,直往自家那处院落飞奔而去。
剩下发生了什么事情钱青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两天之后,麴智盛宣布麴文泰因重病突发,已然辞世,而他正式继任为高昌王,准备迎接唐军即将到来的攻击。
“唉,那麴文泰一定死得很快活吧!”梅仁幸独自站在庭院之中,幽幽叹道,“那种天竺秘制粉末,我还准备着留给自己用呢,真是便宜了那老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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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麴文泰真的死得很及时,侯君集尚未到达,他便挂了。估计他儿子怀着一腔悲愤,对天喊冤,老头子啊,你给偶留下的是个什么烂摊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