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一想起方才兄弟俩无意间透露的事情,有人趁他们不在家就欺负小女孩,仗着她小不懂事就扒她裤子。
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漠然置之。
真一用不太确定的口吻问道:“我知道一处没人住的房子,你们要搬过去吗?邻居们人很好。”
话说出口后,真一觉得自己好似搬开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她语气愈发轻松,笑盈盈道:“房子带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唷,你们可以自己种点菜,我相信你们能养活自己。”
房租不是问题,凌家这笔巨额赃款不用在这种地方又该用到何处呢?
“真的可以吗?”
真一点点下巴:“当然,不过我很忙的,要跟我走的话,你们就立马收拾东西。”
如果这两个男孩再大几岁,真一不会大包大揽帮他们解决住处。
只会建议他们找父母生前工作的厂领导去闹,如果讲理不行,就学泼辣货在厂子门口耍泼打滚,再不济到报社告他们一状。
就不信厂委的人敢不妥善安置他们。
但这三兄妹太小了。
在大人们的心里,他们的话根本不具备参考价值。
哪怕豁出去闹了,也是白闹。
对那对无耻的叔婶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人家不痛不痒,轻描淡写几句话,一包糖一瓶酒就能轻易剥夺他们本该拥有的一切。
真一正是明白他们真的有可能遭遇不幸,才会插手。
而不是因为他们给自己跪下,脸皮薄才不好意思拒绝。
“你们也别舍不得这棚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有好好长大,才有可能找你们的王八蛋亲戚宿讨回公道。做人嘛,别那么硬派,该怂就怂。”
“认怂不丢人的呀。你们要是因为骨气饿死了,以后谁会知道你们被亲戚欺负了呢,人家只会说:哎哟,那家人命不好啊,爹妈去得早,几个小孩也倒霉,不然等他们长大了,房子工作肯定还会还回去的哇。我跟你们说啊,要真这样了,你们就是当了鬼,也会被气得再死一回。”
“……就说吧,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真一絮絮叨叨地传授自己的生存之道。
听得小哥俩一愣一愣的。
他们到现在都不敢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她对他们没有恶意.
原本还有些忐忑,但见识了对方这絮叨劲儿,忽然就觉得特别亲切,一下子安心了。
最小的丫丫特别捧场,用力点了点小脑袋,糯声应道:“嗯!姐姐的话有道理,姐姐最厉害了。”
两哥哥:“……”
真一被她软软糯糯的声音逗笑了,如果小家伙能瞧见自己的话,她猜她肯定会扑到她怀里求抱抱。
她咳了两声:“快去收拾,你们也不想被人发现吧。”
若动静闹大了,筒子楼里看着他们长大的邻居约莫不会放任他们离开。
真一猜,那位霸占了工作房子的亲叔叔恐怕也不会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无耻的人嘛,总是面具不离身的,赶侄子侄女到棚屋吃苦和让他们从眼前消失带给其他人的观感完全不同。
得了真一的话,丫丫顾不得炉子里埋着的红苕,吭哧吭哧爬上木板床。
用力拖出一个被老鼠啃坏的藤箱,箱子外面的漆掉得差不多了,约莫二十公分长短,装着三人所有的家当。
两个男孩赶紧拎起箱子。
丫丫从床上滑下来,小短腿蹬蹬蹬跑到墙角,艰难地抱起一小捆干柴,气喘吁吁道:“大哥,还有这个。”
真一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没开口催促,也没管兄妹三人具体要带什么。
几个孩子担心她等得不耐烦偷偷走了,很快就将所有东西收拾完毕,除了那个藤箱也就多了一个尼龙袋子。
“好、好了。”
真一:“唔,你们跟着我的包走。事先说好,得走半个多小时,如果你们走不动了,我就只能把你们扔下了。”
丫丫率先表决心:“姐姐,丫丫能走很远很远。”
“我们可以。”
此刻已到夜半。
月亮依然残缺着悬在东川县的夜空,颜色渐渐由银色转为苍白,显得没有气力般。
而月光下的三小只跟在半空中的邮递包后面,轻手轻脚,但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程山背着行李,程海背着丫丫。
他们对“神仙姐姐”的安排充满了期待。
真一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将钥匙交到老大程山手上,又从包里抽了五张大团结过去:“没几个月就要入冬了,被子袄子必须得准备好,这房子免费给你们住五年,你们好好活下去吧。”
丫丫情绪敏感,奶声奶气问道:“姐姐,你要走吗?”
小丫头声音闷闷的,好似要哭了。
真一:“当然啦,还有很多跟你们一样的小孩等着我呢。”
程山:“以后还能见到你吗?我们要怎样才能报答你?”
真一沉吟片刻:“努力生活,堂堂正正做人。等你们哪天发达了,有能力了就去帮更多的人,这样就算报答我了。至于见不见得到,如果你们活得够久,应该有可能见面吧。”
“如果你们变成坏孩子,我就会把一切都收回来,明白吗?”
丫丫吸了吸鼻子,抽抽嗒嗒:“……丫丫是乖孩子,才不会变成坏蛋。姐姐,你、你能认出我和大哥、二哥吗?”
真一语气轻快,温柔地哄她:“当然,我这么厉害,肯定可以认出你们啊。”
“那姐姐跟我拉钩?”
丫丫扁着嘴巴,眼睛里包着一泡泪,伸出小指。
随后,凉凉的手指跟她勾了一下,丫丫破涕为笑:“咱们拉钩了唷,谁忘了谁是小狗。”
夜风中,没有人回应。
三兄妹只能看见如同流光一般迅速飞走不见的邮递包。
程海摸到门后的电灯拉绳,拉了一下,晕黄的灯光将整间屋子照亮了。
三人怔愣在原地,稚嫩的脸庞上是美梦成真的恍惚感。
“哥,咱们真的有机会报答她吗?都不知道她是……”是人是鬼,还是神仙?
“嘘~~~”
“会有机会的。”
这一晚,兄妹三人睡了父母去世后的第一个安稳觉。
不用担心刮风漏雨,不用害怕有人半夜来砸他们的门,也不用担心一觉醒来丫丫是不是被婶子卖了。
……
真一回到盛景玚家,准备悄悄进入身体就赶回火葬场,没想到盛景玚还没睡。
他坐在炕上看书,旁边是她的木偶身体。
好像她的身体在陪他聊天似的,这情形,啧,看得真一打了个激灵。
盛景玚:“回来了?”
她来了个急刹车,忙不迭钻进变回木头的身体里:“嗯,你还不睡?”
盛景玚温声答道:“等你。”
真一疑惑:“等我?”
“放心啦,整个东川就邵兵一个捉鬼的,我安全着咧。”
真一坐起上半身。
木偶身体尚有些僵硬,她不安分地动动手臂踢踢腿,脖子还扭了几圈。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模糊粗糙的面孔渐渐显出五官,木化的皮肤也开始变得柔软。
她故意伸长脖子,凑到盛景玚面前,挤眉弄眼道:“够不够吓人?”
盛景玚定定看着她,突然伸手捧着她的脸。
真一愕然,呆呆地看着他。
盛景玚左瞧右瞧,仿若在评估宝贝。
就在真一以为他是借机想干些什么,内心小小羞涩,已经想好了婉拒之词时,听到盛景玚啧了一声,特别浮夸地颤着嗓音说:“吓人,太吓人了。”
真一:……
什么人啊。
“你没劲。”
说罢,她一巴掌拍在盛景玚捧着她脸颊的手背上,站起身准备出门。
“这就生气了?”
盛景玚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真一旋了一圈朝他撞过去,差点跌坐在他大腿上:“干嘛啊,想吃我豆腐啊?”
她娇气嚷嚷。
盛景玚:“现在还要出去?”
“哼,关你什么事?”真一双手按在他肩上,借力站起身。
盛景玚这次没拦。
真一站稳后骄矜地抖了抖衣服下摆,故作淡然:“我回场里修炼,那边阴煞气足,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马上就要到七月十五,这几天我要老老实实值班。”
盛景玚挑眉:“有什么讲究吗?”
“六十年一次的帝流浆要来了。”
何谓帝流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