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子巷本就在城区中间,两人火急火燎跑回家也就走了不到十分钟。
一进屋,盛景玚推着她在堂屋椅子上坐下,转身到卧室里拿了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出来,递到真一手上:“你自己看,右边是不是多了几根杂乱的眉毛。”
真一狐疑地接过镜子。
果真如此。
她先是蹙眉想了想。
很快,拧着的眉梢舒展开。
她不甚在意地把镜子扔在旁边:“应该是正常的,那天晚上当完散财童子,又安置了那三个小家伙后我攒了不少功德,身体可能在渐渐发生改变。”
这事她当时提了一嘴,但盛景玚就跟真一之前以为的一样。
觉得功德难攒,要把这具身体彻底转换成人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几乎看不到希望。
没想到变化如此快。
这样一来,岂不是很快祈真一就能变成人了?
他欣喜地抱起真一,转了好几圈:“那就好,那就好。只要钱多就行,是吗?那今晚咱们再去,你从那边薅的不义之财还剩下不少。对了,你知道县里的福利院吗?如果我们给福利院捐款,会不会算在你的功德里面?”
真一被他晃得头晕,手紧紧揽在他脖子上。
咯咯笑道:“别转了,快停下。”
“……不知道,应该算吧?”
其实她在火葬场上班也有功德,只是非常少,对比那天救人和前几日撒钱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真一猜测,功德多寡视她到底对别人的人生有多大影响而定。
如果没有生命危险,她帮了可能得一粒米这么一点功德;
如果跟那三兄妹差不多的情况,她不帮忙则他们两三个月就会死的话,能有一个苹果大小。
真一将自己的判断说给盛景玚听。
盛景玚听完,得意地挑了挑眉:“祈真一,这么相信我啊?”
真一白了他一眼。
她几乎是和盘托出了,没有瞒着什么。
左右两人结婚证也领了,她的事就是他的事,真一麻烦起他来一点不客气就是了。
“你是说,你不值得相信吗?”
她歪着头,俏皮地眨了眨眼,故意磕碜他。
盛景玚也眨眨眼。
一本正经道:“祈真一同志,你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真一推开他的脸:“别闹。”
盛景玚故意用胡渣蹭她的细滑的脸蛋,惹得真一呀呀直叫。
玩了一会儿,他才把如同脱缰野马的话题拽回来:“那就多试验几次,哪种功德多咱们就做哪种。”
看来,过阵子还得再出远门,多做几笔生意了!
真一用力点头:“嗯。”
两人完全没觉得这个想法充满了功利性。
入了夜后,真一再次独自出门了。
这次她挑选的是条件不好,却又没有差到完全过不下去的人家,一共跑了十户便回来了。
见过盛景玚,催他睡觉后,真一又赶回火葬场,在邵兵的冷脸中她大大方方修炼,这次的功德约莫只有一颗枣子般大小。
第二天两人参观了福利院,得知那边具体情况后,盛景玚以真一的名义捐了六百块。
没花凌家那笔钱,这钱全是他自己的。
晚上,真一再次修炼时就发现自己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株金灿灿的小树苗。
她每吸收一点公德金光,小树苗最底层的枝丫就像灯泡通了电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芒。
等到次日清晨,小树苗依然盘踞在她脑子里,底层的枝丫明显变得茁壮了许多。
而越往上,还有别的枝丫,但是灰蒙蒙的,好似被封印住一般。
真一数了数,一共七条,六条灰的,一条已经点亮。
莫非——
当她将整棵树点亮时,她就能还阳了?
真一兴奋得原地蹦了几下,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踢踢腿,喜悦无处安放,特别想找个人分享。
她立马联络了老柳树。
另一端,老柳树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嗓音,难得沉默了许久。
真一说了半天,嘴巴都说累了,那头却没反应,她不高兴地哼哼了几声:“爷爷,你怎么不说话?难道阎君又在你旁边盯梢吗?”
老柳树没好气道:“你以为阎君跟你一样闲吗?你说,你魂魄中长了一株功德树?”
知道对方看不见,但真一还是点了点头:“对。”
老柳树:“奇怪啊,没听过这回事啊,等我查清楚再跟你联系。”
真一不依:“我的身体是用您的枝干做的啊,会不会长功德树你怎么不知道呢?爷爷,不会是做身体时拿错材料了吧?”
毕竟老头儿活了不知多少岁,记性不好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拿错材料了,那就是老头子我的。”老柳树用力咳了两声,急着去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便打发真一:“不清楚也没事,你就多做点好事多帮几个人,功德够了自然就能换了,爷爷不骗你。”
真一:“……哦,行叭,那你快点嗷。”
算了,想太多也没用,是好东西最好,如果是坏东西……
说句颇有自知之明的话,她也奈何不了它啊,何必徒增苦恼嘛。
在开解自己这方面,真一向来是王者!
或者说,她是个自欺欺人的高手,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她总能把自己哄得很开心。
这不,一听老柳树要查,她就放弃思考了,彻底瘫成咸鱼了。
真一真情实感地吹了一通彩虹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夸老柳树,听得老柳树自个儿都肉麻得抖了抖枝丫。
这丫头,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看来她心心念念的家人没对她造成伤害。
也是,谁舍得伤小唠叨鬼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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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瑞军跟同事搭讪后又随便聊了几句,看时间快吃午饭了才跟对方分开。
等他到县委大院时,才发现大嫂和妈根本没过来。
凌家人中午在家吃饭的不多,只有祁珍,凌母,以及凌敦义。
凌敦义对着外人向来儒雅随和,见了祈瑞军也是和蔼地问他工作近况,叫他一起吃饭。
祈瑞军也想着到姐姐家里打牙祭,没想到一上桌令他大失所望。
从前他过来时,凌家的饭桌上至少有一道肉菜,两个素。
今天倒好,一盘炒得焉黄焉黄的青菜,一盘泡萝卜,还有一碟子泡辣椒。
祈瑞军做事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到这桌菜也没露出不得体的表情,而是神色泰然地夹起泡辣椒,淡定地跟凌敦义聊寨子里今年的收成。
但那一瞬间的震惊还是刺痛了祁珍这段时间愈发敏感的心。
她皱起眉头,冷冷地看了祈瑞军一眼:“嫌菜少了啊?”
这话一出,热络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祈瑞军表情顿了顿,笑着回道:“姐,你这就冤枉我了啊,我在家里也这样吃啊。”
说完,他又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问道:“而且,节约是好事啊,凌伯伯是咱东川的父母官,如果让外面的人知道凌伯伯在家一日三餐都吃得如此简单,大家肯定更加钦佩凌家的家风。”
凌敦义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被他这马屁一拍,顿时神清气爽了不少。
祁珍瞥了他一眼,没扯着他不放,而是恨恨的说:“前几天不知哪个杀天刀的偷儿跑家里把钱偷了个精光。老六,你回去跟妈说一声,抢收后送点新稻谷过来。”
祈瑞军:“……”
那小偷这么厉害?一夜让凌家跌入赤贫了。
光祁珍这搂钱的手段,凌家被偷的肯定不是小数目,别说,他还挺好奇的。
祈瑞军心念微转,总算把好奇心按捺住了。
爽快应道:“成,今年风调雨顺,家里的庄稼都长得不错。”
凌敦义表面上还是推辞了一番,祈瑞军大手一挥,表示家里不缺粮,两家又是亲戚别那么见外,一番话把凌家人的面子里子都顾全了。
吃完饭离开时,凌敦义特意说了一句:“砖厂的活儿累,福利也不太行,我看瑞军有文化能算账,不如到五金厂做会计。”
祈瑞军当然是求之不得。
一个体力活儿,一个坐办公室,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祈瑞军走后,凌母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冷淡地看着祁珍:“你刚才怎么能这样直白地跟娘家弟弟要粮食呢?咱们家成什么人了,住在城里还要靠农村亲戚接济?你自己不觉得丢人,我们还要脸啊!”
祁珍双臂环胸,看着羞愤欲死的婆婆。
只觉得好笑。
钱果然是人性的遮羞布啊。
有钱时大家都是体面人,没钱了什么狗屁脾气都来了。既然觉得没脸,刚才怎么不当着祈瑞军拒绝呢?
心里也惦记着吃白食吧,这会子倒有功夫来嫌她做事不好看,简直滑稽!
“妈,家里现在这个情况,让我娘家送点粮食怎么就丢脸了?我说报公安让人来查,你们又不让,我这几年起早贪黑攒的那些钱追不回来,我不比你们难受呀?”
凌母胸口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