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色方才正是用一模一样的句子,说服他吃了一个糖葫芦,一口桂花糕,一串烤鱼,还有好几勺杏仁酪。
呵,这样拙劣的话术,怕是连三岁小孩也哄不过,还想糊弄他?
断案如神的宁王大人这样腹诽着,然后面无表情地接过那串糯米圆子,两三口吃下了一个,才将竹签递还给她。
阮秋色的嘴角果然弯了起来,满眼都是得逞之后的心满意足。
戏弄了他,就这样高兴吗?
卫珩在心里笑她幼稚,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雀跃的小表情。
还挺好看。
阮秋色浑然不觉他的注视,只是对着那串圆子傻乐。
喜欢的东西便想让他尝尝,这再自然不过了。
但她还有着暗搓搓的私心——分食同一样食物,就仿佛是和身旁这个人更亲密了一点。
这样一想,这圆子便不是普通的食物,简直相当于他们爱情的信物。
每吃一口都觉得甜蜜呢。
正在这时,有对小夫妻从她身边走过。道路狭窄,妻子的胳膊肘撞了阮秋色一下,那串圆子便掉在了地上。
这小小的变故惊扰了卫珩的注视,他目光一转,落在那对夫妻身上,立时便让人生出些压迫感。
“真是对不住……”那对夫妻满脸歉意,不住地道歉。
卫珩却只是盯着他们俩交握的双手,眼里若有所思。
他不觉得和喜欢的人逛着夜市,吃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美好的。但像这对夫妻一样手牵着手,倒似乎有几分令人舒适。
卫珩心里微微一动,就想起他昨晚才说了今后要恪守礼数,总不好这么快就食言。
那丈夫见卫珩一直盯着他们,便讪笑一声,小心地开口道:“要不,我再给这位小娘子买一串?”
“没事没事,”阮秋色回过神来,忙朝着那对夫妻摆摆手,“不碍事的。”
看着那对夫妻转身走了,她才回头去看躺在地上的圆子,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没关系,夜市上还有这么多吃食,再找一样来与卫珩分享,又是新的爱情信物。
正当她左顾右盼地寻找新吃食的同时,既动了牵手的念头,又不愿打破承诺的卫珩也在心里做了决断——
左右今晚夜色甚好,若是阮秋色主动来牵,他不躲便是。
信守承诺的宁王大人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牵手。
反而被塞了满嘴的绿豆糕红枣酥臭豆腐和酥炸丸子。
阮秋色则完全没发现身边的男人神情越来越郁闷。她默默吃完最后一口食物,拍着鼓鼓囊囊的肚子,长出了一口气道:“今天真是满足呢。”
卫珩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阮秋色眨巴着眼睛看他:“王爷好像不高兴?是没吃饱吗?”
“吃饱了便要高兴?”卫珩斜斜地瞟了她一眼,“让阮画师高兴也太容易了些。”
他这样说,便是真有些不高兴了。
阮秋色左思右想,今晚她都没有非要赖着同他有些亲密的举止,他有什么可不高兴呢?难道是白日里她编排他吃软饭赌博打老婆,他的气还没消?
想到这里,她便凑近了些,从他帷帽下面仰视着,去看他面上的神色:“王爷是因为今日我与你假扮夫妻的事不高兴吗?”
卫珩低垂着眼睫,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小姑娘。她此刻离他极近,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揽在怀里。
原本有些发闷的胸腔因为她的靠近,忽然涌出些愉悦来。卫珩看着阮秋色思量了片刻,这才低低开口道:“本王觉得,阮画师是个虎头蛇尾的人。”
阮秋色呆呆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罢了。”卫珩叹了口气,明白她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窍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抓住了她的右手,慢条斯理地拢在了掌心。
然后偏过头,对着双眼圆睁的小姑娘,面不改色地说了句:“假扮夫妻什么的,总要有始有终才好。”
第63章 可怜(有新增)  一起愉快地查案吧!……
阮秋色有些呆住了, 怔怔地被他牵着向前走。
眼下不过孟春时节,天气算不上暖和。她一路拿着各种小食吃个不停,手在夜风里吹得冰凉。
此刻在他温热的掌心里暖着, 却觉得微微有些麻痒。
被他牵着走出了十几步, 阮秋色才像是回过神来, 忍不住去看他们交握的双手。
莹白如玉, 五指纤长的是他, 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有些发红的小手包覆得严严实实,说不出的踏实妥帖。
阮秋色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安分地跳快了些。
“王爷,那我们要假扮到什么时候, 才算是有始有终啊?”她抬眼去看卫珩,小声地问了句。
卫珩被她的声音一惊, 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轻咳一声道:“……等逛完了这里。”
然而直到他们走在了回客栈的路上,卫珩也没有松开阮秋色的手。
阮秋色一路上偷瞄了他无数次,也没从他目不斜视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是想案子入了神,忘了手里还牵着她吗?
忘了也好,阮秋色暗暗偷笑。反正这样的亲密, 能多一刻是一刻。
就好像是, 偷来的欢喜。
卫珩帷帽下的面容平静无波,内心却是波澜壮阔。
赶、紧、松、手。
理智在无声地呐喊,从夜市门口到现在,已经喊得声嘶力竭。
然而他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不仅丝毫听不见主人的心声,反而还将掌心的小手握得更牢了些。
恪守礼数,信守诺言的宁王大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假扮夫妻”这个蹩脚的借口, 硬生生将人家小姑娘的手牵了一路,直到进了客栈,上了楼梯,站在了阮秋色的房门前面,还有些不想松开。
说好的克己守礼,不会逾矩半分呢?
宁王大人攥着姑娘的小手,站在人家房门口苦思冥想,该如何给自己自相矛盾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爷,”阮秋色眨巴着眼睛看他,眼里似有些担忧,“案子很棘手吗?”
卫珩内心正在天人交战,听到她这一句,便有几分讶然:“为什么这么问?”
阮秋色举起他们交扣的十指摇了摇,笑得眯起了眼睛:“这一路上你想案子入了神,都忘记把我松开啦。”
卫珩有些愣住了。
他遍寻不着的借口,她一早便帮他找好了。
阮秋色见他怔怔地盯着自己,以为他是觉得不好意思,赶忙解释道:“我知道王爷很守礼节的,是我故意没提醒你,想多赖你一会儿。”
卫珩听她将自己的小心思说得这般坦荡,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会有这样坦诚直白的女子呢?有几分喜欢便悉数说给他听,还总是暗戳戳地投怀送抱,被他寻着借口牵了手,还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
他低垂着眉眼看她,觉得她实在是有些傻。
那傻气像个针尖儿刺在他心口,让他细细密密地疼。
“嗯。”卫珩低低地应了一声,松开了手,“进去吧,早点休息。”
阮秋色并没多想,朝着他扬了扬嘴角,就转身去开房门上的锁。
卫珩突然想起了那本《风流王爷俏女官》里写过的一句话。说是若有个人,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怜的地方,你却觉得她可怜,那你就是喜欢她。
他初看到这话时,只觉得说得毫无道理。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懂了其中的玄机。
喜欢就是这样一种毫无道理的情感,一旦沾上了,对方一丁点的委屈也会在你眼中无限地放大,发酵成这世上只有你能看到的可怜。
他不想让她可怜。
“其实……”卫珩看着阮秋色的背影,在她身后低声说了句,“方才回来的路上,本王没想案子。”
“嗯?”阮秋色鼓捣着门锁,不明所以地接了口,“那王爷想什么呢?”
卫珩没有回答。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忽然贴近了些,从背后将阮秋色拥进了怀里。
他一手揽着她的肩头,一手环上她的腰腹,微微地弯着身子,让她的后背与他密实相贴。
阮秋色睁大了眼睛,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像片深不见底的海,瞬间就将她溺了进去。
她还没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卫珩声线沉沉,贴在她耳边说了句:
“想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
“王、王爷……”
突如其来的男声打破了两人安静的相拥。
阮秋色与卫珩转头看去,走廊尽头站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左肩背着包袱,右肩背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正目瞪口呆地和他们对视。
是傅宏。
他们一行人,在燕州兵分几路。阮秋色与卫珩骑着快马直奔青州,时青护送云芍和那两个替身西行,过几天再来与他们会和。而傅宏毕竟一把年纪,受不了马背的颠簸,便乘着辆马车,去追卫珩他们的脚步。
到了青州,在城中最高档的客栈投宿,是他们一开始便商定好的计划。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间客栈,傅宏只觉得他这把老骨头都快要在马车里颠散架了,迫不及待地想进屋休息休息。
没成想正好撞上他此行的上司,和心仪的女子在走廊里亲热的场面。
而且以卫珩睚眦必报的脾气,被他撞破了好事,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急。”卫珩果然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本王终于等到了傅太医,案子也可以查下去了。”
只想进屋洗洗睡的傅宏闻听此言,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王爷是说,现在?”
卫珩残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