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阁老,等一等。”
张居正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停下脚步,转回头看过去,发现是司礼监的张宏。
“张公公。”张居正笑着抱了抱拳。
“阁老。”张宏也连忙躬身回礼道:“听说阁老生病了,陛下这些日子也是提心吊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担惊受怕。现在阁老身体康健,陛下高兴,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高兴。”
“倒是让公公担心了。”张居正笑着说道:“公公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公公但说无妨。”
“是关于陈公公的事情。”张宏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张居正,无奈的说道:“陈公公虽然去了高拱的老家,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张阁老不要怪他。”
张宏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面已经开始琢磨,张居正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张居正之前并没有这么直来直去,待人总是笑呵呵的,更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话。
虽然现在也是笑呵呵的,可就是感觉不一样了,似乎尖锐了不少。
听到张宏的话。张居正眼睛微微一挑。
陈矩去高拱的老家,这件事情自己当然知道。张宏和自己说这件事情,张居正也明白这说的不是陈矩。
陈矩能去的原因是什么?
那是陛下让他去的。
张宏说这些话,与其说是替陈矩说话,不如说是替皇帝说话。
张居正心里面不得不琢磨,这话是皇帝吩咐的,还是张宏自作主张。
这两种情况导致的结果可完全不一样。不过这种事情又不能当着张宏的面问,问了他也不能说。
张居正没有说话,等着张宏继续往下说。
他想通过张宏的话,来判断是皇帝的吩咐,还是张宏自作主张。
“朝廷上下舆情纷纷,阁老当时在家里面不知道,外面已经闹腾得不行了。陈公公也是没有办法,这才去高拱的老家看看,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人心、稳定朝局;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毕竟高拱那么大年纪了,不是他们想让来就能来的。有些事情,还要从实际的情况出发。”
张宏看着张居正,缓缓的说道:“陈公公说这些话的时候,太后也在?”
张宏对着张居正拱了拱手说道:“现在阁老身体康健,一切谣言自然不攻自破,相信陈公公也会很高兴。”
张居正明白张宏说的是皇帝,而不是陈矩。
虽然张宏说的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明白,甚至还有点绕,但是张居正听明白了,皇帝让陈矩去看高拱,就是为了安抚人心。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高拱不能来了,年纪大了。这样一来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也可以不和他们正面冲突。
张居正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张宏拱了拱手说道:“陈公公公忠体国,真是难得。”
“阁老明白就好。”张宏笑着说道:“我送阁老。”
张居正点了点头,跟着张宏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明面上有说有笑,心里面想什么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张居正很明白,这些都是说辞而已。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么陈矩的这番说辞很可能就会变成请高拱出来主持大局。
现在张居正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张宏在自作主张。
陛下的安排,不会向自己解释。
刚刚在里面,陛下没提那件事情,那就是不想提。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面对,有一件事情终究已经来了:
陛下成年了。
再过几天,陛下就大婚了。或许陛下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他成年了。
自己之前与他的相处方式,在这个时候,或者从今往后,已经不合适了。
想到这些,张居正的心里面有些复杂,一方面是欣慰,自己的学生终于要出师了,心里面空落落的同时也很满意。
另外一方面则是担忧,自己的学生毕竟不同于普通的学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难。如果自己这位学生产生了其他的想法,事情会变得很难办。
没了冯保帮衬,还真是很难受。
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宏,张居正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是一个好太监,做人做事都很有规矩,也不排斥自己。
可是比起张宏,张居正更喜欢冯保,因为没有底线的冯保反而能为自己做很多事。
眼前这个张宏,有原则、讲底线,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你一个太监,讲什么原则?有什么底线?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是不能说的。
皇宫大内。
朱翊钧斜靠在卧榻上,头枕着韩六娘的大腿,任由韩六娘揉捏着额头,轻声道:“说说吧。”
“是,陛下。”一个小太监在旁边说道:“张公公亲自去送张阁老了。”
“说了什么?”朱翊钧眼睛微眯。
“说了陈公公去高阁老家的事情。”小太监低着头,声音平和。
闻言,朱翊钧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陛下很高兴?”韩六娘轻抚着朱翊钧的额头问道。
“倒是没有很高兴。”朱翊钧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过我知道现在我的那位老师恐怕很难受。”
说到这里,朱翊钧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看着朱翊钧的样子,韩六娘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看得出来,陛下这可不是高兴,而是很高兴。
至于陛下刚刚说的话,忽略掉吧,当他没说过,他就是很开心。
朱翊钧的做法,其实就是在提醒张居正。
君臣本分。
这四个字虽然听起来简单,可是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自己愿意支持张居正,但不能让他像前世那样。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把张宏放在这个位置上,朱翊钧自己也不喜欢。
但是有一点很重要,张宏能维持平衡,让张居正很难受。
如果换上和冯保类似的人,反而很麻烦。
冯保的死,成了破局的关键。
现在宫里宫外的联系被切断了,张宏又是一个做事死板、讲规矩的人。他虽然同情读书人,但是有底线。
这种人说起来好,但其实最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