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枉她努力多年,想要报答先帝救命之恩的心意。
三人“各怀鬼胎”,俱都不敢多言,越长溪低着头,回忆申帝首次提起她的首饰,黑衣人半夜查探玉簪,以及看见周宛晴后,男人种种表现,最终,她下了个决定。
越长溪起身,拿着茶杯走向申帝身旁,距离对方两步时,忽然踉跄一下,满满一杯茶,全都倒在了申帝头上。
“哎呀,”越长溪没有演技地高呼,“晴儿,快拿帕子给陛下擦擦。”
周宛晴连忙跑过来,她举着帕子向前。一时,四目相对。
申帝满眼委屈,像是哭诉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周宛晴动作顿住,脸上的惊讶之色甚至掩盖不住。
越长溪拍了拍胸脯,还好,不会因为倒了皇帝满身茶,而被打入冷宫。
不过,牙突然酸起来是怎么回事?
大掌盖在对方手上,内力一点点输进她的经脉,卫良问,“这样可有好些?”
皇帝不会内力,他这样做一定会暴露自己,可是卫良已经顾不得这些,他满心都是让她别疼,让她别哭……
身体的疼来自内脏溃败,输内力能有什么用处,甚至不如一拳打昏她,公主觉得卫良脑子有点傻,但还是配合地回答,“好多了。”
对方身体颤抖的幅度不仅没有减轻,还更严重了些,卫良就知道她在说谎,可他却真的没有办法了,他想再劝,却忽然听到对方微弱的声音。
忍着疼痛,公主还在试图给今晚的所作所为编个合理的理由,“夫君对妾的好,妾都记下了。成亲前,我曾听说寻常人家的丈夫都忌讳女子月事,觉得不吉利,可是夫君愿意陪在我身边,妾已经很满足了。”
她垂下眸,像是羞怯,“妾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想要有孕就必须经历这一遭,疼过才能让气血充盈,所以妾不想吃药,为了您,妾忍得住。”
这番话漏洞百出,越长溪自己都不忍直视,然而多亏卫良不通男女之事,而是实在不行还能让狗皇帝背锅,毕竟他编的画册更荒诞。
卫良哑着嗓子,“我不在乎。”只要你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又不是狗皇帝,当然不在乎了,公主在心里嗤笑,她扯过对方的手盖在自己脸上,遮住嘲讽的目光,“可是嬷嬷说,没有孩子,夫君就不疼妾了。”
她的眼泪砸在手里,像是细密的针戳进心脏,卫良伏在床边,长久积攒的疼痛终于冲破束缚。
他将药放到她眼前,语气轻轻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吃了这药,我也疼你,而且任何事都答应你。”
听懂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越长溪抬起来,纯黑的瞳仁盯着对方,“一切事?”
昏黄月光下,卫良的脸模糊不清,眼中却是坚定与忠诚,“一切事。”
公主看了他一会,泫然欲泣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她慢吞吞地吃下那粒药,“记住你说的。”
她眼中仿佛有深渊,看久了会不自觉被吸引、下坠,可是卫良并不害怕,又或者说他终于不再害怕,他慢慢弯下膝盖跪在床前,唇落在她柔软的手背上,他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我是她的了。’
第61章 . 60成婚  【正文完】
红霞垂落, 火红的云彩像是瀑布,从天幕倾泻而下。霞光与红烛连成一片,恢弘辽远, 雄浑壮丽。
处在这样的景致中, 越长溪莫名恍神。
她想起很多年前, 也是同样的时辰,宫女匆匆跑来,红着眼睛告诉她,孝静皇后崩逝。
宫女通红的眼眶, 两侧朱红的宫墙, 天边血一般的晚霞, 构成了她对于傍晚最深刻的记忆。
也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但现在, 微风和煦, 夕阳缠绵,远处丫鬟小厮笑声朗朗, 她处在爱与美好之中, 好像终于生出勇气、能够直面过往。
过去的记忆不会消失、也无法被取代,就像杯中水, 注入的东西不会消散。
而属于她的杯子,过去只有酸涩苦辣。回宫后, 才开始倒入甘甜雨露,直到今日, 甜味终于盖过苦涩, 遇见卫良,她才知道人生可以是美好的。
遇见卫良,她方才不再难过。
越长溪愣神的时间有些长,仿佛在迟疑, 旁边一大两小明显紧张起来。
卫良脊背绷直,薄唇抿成一道线,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郑小小偷偷抬起脚尖,做出逃跑的姿态;最紧张的莫过于越浮光,脸上的笑容趋近僵硬,都快把婚服捏碎了。
越浮光:皇姐若是不应,卫厂公怕是要……那我怎么办!
他仿佛看见卫良撇下朝政不管,他独自批奏折、从夜晚到黎明、这辈子都不能睡觉的惨状。想到这里,越浮光脸都吓白了。
越长溪回神时,恰好看见新帝面如菜色,她蓦地笑了,姝丽的眉眼伸展,眉尾上挑,比漫天红色都要耀眼。
她把手放在卫良掌心,感受到五指瞬间被攥紧,笑意愈深,“嗯,本宫应了。”
“甚好,甚好啊!”
卫良还没说什么,越浮光已经呱唧呱唧拍起手,掌心都红了,眼角还有些湿润,看起来比两个当事人都激动。
越长溪:“……”
她拽卫良起来,感受到他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漠外表下、无法控制的颤抖双臂,笑着倚在他肩上,嫌弃问道,“为什么皇帝在这里?”
从听见那声“嗯”,卫良已经无法冷静,心脏像在火海中翻滚过一圈,崩腾地、呼号地、酷烈地燃烧,仿佛要将他浑身的骨骼与血液一同燃尽。
隔了许久,他才哑声回道,“不想批折子。”
越长溪:懂了,被学业压垮的初中生,借着姐姐结婚的名义,光明正大偷懒!真是太狡诈了!
她从兜里摸出来几块糖,分给两个小孩儿,又挨个揉揉脑袋,然后才从两人手里接过婚服。
半枝抹着眼泪从旁边走出来,“公主,奴婢给您梳妆。”
“不用。阿良不是说了,三年后还有一次呢,那时候你再给我梳妆,”越长溪把婚服往卫良怀里一塞,牵着他的手走向寝殿,“现在就咱们几个,不用伺候,你们去拜堂的地方等着就行。”
虽说这场婚宴并不正式,但新郎新娘自己梳妆,是不是过于随便?半枝迟疑,“不太好吧。”
越长溪挥挥手,“没事,我的婚事,当然是我说了算。”
越浮光撕开糖纸,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皇姐,这不是“她”的婚事,而是“他们”的婚事,但看卫厂公的表情,炽烈目光下是数不尽的纵容。嗯,人家乐意,他一个外人操什么心。
越浮光咬住糖,酸溜溜想着,同样姓越,卫厂公为何对皇姐那么温柔,对他就那么冷酷?现在卫良嫁过来……嗯,卫良娶了皇姐,他们也算一家人了,对方应该不会残忍地压着他批折子了吧?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羡慕的声音,“表姐好飒!好喜欢。”
郑小小憧憬地看着两人,感慨道。
这一嗓子,吓得他差点把糖咽下去,越浮光一言难尽转头,看见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俏丽女孩。他当然知道这是谁,郑大将军的独女郑小小。
果然如旁人所说,很是……独特。
越浮光知道她,郑小小却不知对方是谁。
还没办登基大典,郑小小根本没机会见新帝。还以为对方和庆吉一样,都是卫良的徒弟。两人下午一直忙碌,也没来得及仔细看对方,如今乍一看……
郑小小眯眼打量片刻,突然开口,“你有点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而她一直想要个好看的夫君。
“谢谢。”
大将军的女儿好直接!越浮光愣了愣,下意识挺直胸膛,有点小得意地应道。
从前,他不受宠,还要装傻藏拙,那些世家贵女看见他,眼底或是轻蔑鄙薄、或是怜悯同情。如今他是皇帝,大臣们惧怕、轻视、或者尊敬,但无论哪种目光,都源于皇帝的身份,与他本身无关。
无论以前或者现在,越浮光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直白地夸赞他本人。尽管只是外貌,他还是很高兴地笑了。
看见对方绚烂的笑容,郑小小又是一怔。
她哀愁地想,怎么办,跟在卫良身边,肯定也是太监,难道她也要和表姐一样、喜欢上一个太监么?
她们郑家女儿掉进太监窝了?
郑小小此时根本没预料到,她的确和另一位郑家女儿走了同样的道路,只是那人不是越长溪,而是郑念——孝静皇后。
她亦做到了孝静皇后一辈子都没达成的愿望,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
另一边,越长溪与卫良穿过沙沙的竹林。
这一路,卫良很淡然,漆黑的眉眼幽深凝邃,步伐不紧不慢。越长溪半路看见一只漂亮的鸟,站在树下凝望许久,他就安静等在一旁,眉眼柔和地望着她,与平时无异。
越长溪以为他冷静下来,毕竟除了一场婚宴,他们和夫妻没什么区别,没道理紧张。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对卫良的影响力,刚进房间,她还没说话,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对方抵在墙上。
嫁衣落在地上,像陡然盛开的红色花朵,洋洋洒洒落在两人周围,卫良俯视她,眼底爱意燃烧,如同秋日干燥的森林,火星坠落,点燃干枯的树木。于是火焰骤然升起,燃尽原野,像要将她吞噬殆尽。
眼前是男人脖颈因隐忍而浮现的青色血管,一下又一下剧烈起伏,房间很安静,他灼热的吐息、飞速跳动的脉搏,猝不及防撞入耳畔,在他灼热的目光下,空气仿佛都跟着沸腾,越长溪原本淡定的心情,忽然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平日床笫间,卫良看似强硬,实际一言一行皆是按照她的喜好行事,绝不会强迫她半分,此刻,却显得有些不管不顾。
他的五指伸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抵在墙上,另一只手缓缓攀爬到她纤细的腰肢,用力掌住,以不可拒绝地姿态将她带入怀中,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合,他却还嫌不够,大掌扣住纤腰,好像要将她按进骨血里。
“阿良……”
越长溪舔了舔唇,心脏砰砰乱跳。她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如同掉进陷阱的猎物,在静静等待她的猎人。越长溪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秒,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卫良低下头,咬住了她的肩胛骨。
他没有收敛力道,尖齿很快划破春日薄衫与软肉,陷入凸起的骨节,牵出一点血腥味。
每个动作都很慢,却又带着不容拒绝与急迫。
好像在证明什么。
好像在渴望什么。
卫良这一生,永远都是平静冷漠的,哪怕濒死时,也只有毫不在乎的漠然。但此刻,往日精准的控制力彻底失效,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团火,正在剧烈的燃烧,好像只有死死拥住她,在她身上留下点什么,他才能从巨大欢喜中沉静下来。
他用力握住公主的腰,几乎将她举在半空,不像拥抱爱人,更像是溺水时抱住浮木,耗尽全身力气、用生命抱住她。
姿势不舒服,肩膀被咬住的地方还很疼,越长溪却没有挣扎,右手抚上他的背,一下一下摸过脊椎,动作轻得像春风亲吻水面。
她望着房顶上的喜字,心想,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卫良。
在她面前,卫良永远是收敛的、克制的,爱意也模糊,好像能从细枝末节中感受到,又好像没有。直到此刻,伪装破碎,如同水面褪去,巨大的冰山露出原型。
她终于直直看见,他冷淡无波面孔下,近乎壮阔的爱意。
温软身躯靠在怀里,公主软软的五指划过脊背,带来一阵阵战栗,一切感觉都模糊又真实,好像处在一场盛大的梦境中央,清醒又迷醉。
有那么一瞬,卫良几乎分不清,这是他绝望后的臆想,还是过于迷幻的现实。
直到公主含笑的声音传来,“怎么和小狗似的,咬住就不松开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却像一柄剑,笔直地劈开迷雾,卫良一直高悬的心脏,忽然落地。他想,只要她在身边,就是唯一的真实。
卫良回过神,感受到口腔弥漫的血腥味,他顿了顿,轻轻吻上去,语气缱绻到极致,“公主,您是臣的了。”所以,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放她离开。
越长溪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却没说什么,反而抬起脚尖,勾住地上的婚服,戏谑道,“再咬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