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濒死之际,大脑突然一阵尖锐的痛,他的身体狠狠地抽搐一下砸进病床里,肺部呛进了空气,他剧烈咳嗽着,眼前一片模糊,他倒在床上,看到自己被人包围着,看到秦终南严肃的脸,看到林白昼用力掐着他的某个穴位,一把摁下了呼救铃。
他挣开所有人的桎梏,死死摁住抽跳的太阳穴,大声吼道:白糖怎么了!
两个alpha都压不住他,秦终南说:你冷静点,白糖他没事,只
我要见他,蒋云书打断,语气惶然,只重复着,我我要先见到他。
蒋云书一动一不动地站在他隔壁的病房前,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到房间中央的病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身子单薄得仿佛只是一张纸片,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一片死气,他甚至想冲进去,用指尖去探omega的鼻息。
最刺眼的,是已经拆了纱布的左臂上,蜿蜒的一条长疤下,手腕的位置缠了好几圈新的绷带。
蒋云书瞳孔剧烈颤抖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倒退,自虐一般地死死盯着白糖的左手手腕。
坐在沙发上的周朝雨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他平静地望过来,眼底的情绪却是暴风骤雨。他将手里的书本轻轻合上,再轻轻放到桌子上。
咔。拧开门的声音,周朝雨走了出来。
可下一秒,门在蒋云书眼前关上,对方似乎没有让他进去的打算。
蒋云书伸出手卡住了房门。
周朝雨抓住他的手臂,做什么?
蒋云书微微侧头,进去。
白糖刚刚才睡着,周朝雨看着他,现在还没有睡熟,先不要进去了。
蒋云书脑袋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去隔壁说吧。周朝雨的手用了点力,示意蒋云书松开桎梏房门的手。
蒋云书盯着omega的睡颜,缓慢地垂下了手。
周朝雨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相信你也知道白糖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周朝雨靠着窗。
蒋云书极度沉默,好半天没说话。
他似乎是不敢置信,那一个词他都不敢说出口,他语气极轻地喃喃:怎么会?
明明只过了11个小时,那个会笑会跳满是生动灵气的omega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
自杀的人在实施自杀行为前,通常遭遇应激性负性生活事件,周朝雨没什么感情地说道,似乎在回答蒋云书的问题,也似乎只是想说一遍给蒋云书听,比如,羞辱、丧失、失败或受到威胁。
其中丧失,是指丧失重要物品、重要的人、支持存活的信念等等。
一个正常人在遭遇丧失父母等重要的人时,都极度容易做出这种行为,更何况一个满是心灵创伤的omega。
周朝雨说得平淡,可每说一句,就仿佛在蒋云书的心尖上剜下一点肉来,鲜血淋漓。
秦终南、林白昼和郑如云此时此刻一言不发,似乎早就听过了这一番说辞。
作为一个同为omega性别的人,我几乎可以还原当时白糖在想什么,周朝雨扯了扯嘴角,你要听吗?
蒋云书有点耳鸣,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扭曲尖叫,他浑浑噩噩的,大脑像是被胶水倒灌,黏稠不得思考。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动了下僵硬的指尖,说:听。
你在上一个世界,意外猝死后出现在了这里,正因为是灵魂这类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白糖一直认为,蒋云苏根本没有死,他只是潜伏着,伺机什么时候一举抢夺回自己的身体。你这次倒下了,很理所当然的,白糖认为你死了,或者又猝死到了哪个世界,总之,现在躺在他面前的这个人,重新变回蒋云苏了。
这是郑如云第二次听这些内容,仅仅是周朝雨叙述式的阐述,就让他感到了二次窒息。那当时的白糖,到底有多绝望,他根本不敢想。
周朝雨轻轻地投下一记重磅:他以为你死了,所以他选择和你一起去死。
嗡耳膜好像破裂了,有什么热流涌出来,蒋云书只觉得有人用铁锥狠狠地敲了一下太阳穴,他一瞬间有些眩晕。
不过庆幸的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转机,例如黑糖跑了上来又或者是他看到了你们两个人独属的什么东西,让他想试着最后挣扎一下,所以他拨打了急救电话,之后,他会向除了你之外最信任的人寻求帮助,他把电话打给了我。
周朝雨会永远记得白糖那失了神的语气。
omega浑身是血的,颤抖地蜷在alpha身旁,右手死死地按着左手手腕,他小声问:可是怎么办呀我的血流得好快啊
无助又茫然。
郑如云猛地扭过头去,眼眶通红,腮帮子咬得酸软,一抹泪光从眼角流了下来。
周朝雨的情绪越说越激动,他想努力压制却无法,白糖看到你这个样子,他怕吗?你看到白糖这个样子,你怕吗?
蒋云书的手指冷透了,他闭上眼,说不出任何话。
你怎么敢的啊永远冷静的周朝雨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声线有些颤抖,你现在进医院了,你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你过度疲劳导致晕倒,但你是个医生,别人不懂就算了,但你是个医生!第二次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吗?我和秦终南都在这里!明明有这么多时间可以去治,为什么不来找?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周遭一阵寂静,秦终南的眉头皱起来。
蒋云书开口:对不起。
不必,周朝雨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任何人,你和白糖说吧。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这时,秦终南急忙牵上失态的周朝雨,拉着他往外走,对蒋云书说:白糖哭了一上午,刚打了镇静剂睡着了,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暂时不适合让你去见。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多注意注意身体,不要多想,晚点我再来找你。
房间内的人一个个出去了,只余林白昼。
蒋云书低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死白的病床床被。
他大概知道周朝雨想说什么:
你真该感谢,还有机会能跟白糖说。
林白昼叹了一口气,说:大家得知你进医院后都很担心的,但都不知道你具体什么问题周朝雨一个上午什么都没做,请了假专门去找了针对你这个现象的例子和应对方法他们觉得你错是错在你讳疾忌医,两个世界了,明明都知道自己有心理问题但为什么不去治,要等到出事了才知严重这一点,也生气你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蒋云书嗯了一声,我知道。
林白昼又叹了口气,出事了你也不想的,你别太自责,谁都猜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多睡一会吧,郑如云说他晚上做了饭送过来,今天晚上大家都陪着你们,有什么事就喊,成吗?
蒋云书又嗯了一声。
林白昼走后,蒋云书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一晚上,窗户大打着,冷风猛烈地吹在他脸上,他好久才会轻眨一次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中途林白昼和秦终南都分别来过一次,但蒋云书都摆摆手让他们先出去了。
林白昼看起来很担心,但见蒋云书的确是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样子,只好出去了。
蒋云书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alpha身强力壮,好好睡了一觉后就痊愈了,可就在距离他几米之遥的另一间病房,omega的血都快流干了。
如果白糖最后没有回心转意呢?那他的白糖是不是就安安静静地缩在他的身边等血流尽了?那等他的身体机能恢复了,自主醒来后,留给他的就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吗?
是这样吗?
第79章 相互舔舐。免费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蒋云书依然望着窗外的方向,瞳孔没有聚焦,身上的气息缄默又沉重,悄无声息。
房门突然被敲了敲,被声响惊醒的alpha眼睛眨了下,缓慢地转过头来,他看到郑如云站在门外,将饭盒放在里边的地上。
郑如云有些踌躇,他欲言又止,还是道:白糖醒了。
几个小时没什么反应的alpha终于有所动静。
郑如云看到蒋云书下了床,脚步踉跄,身上的温度还未走到自己面前就感受到了冰冷。alpha发型凌乱,嘴唇干裂,眼下似乎有些干透了的痕迹。
蒋云书声音粗粝沙哑:他怎么样了?我能见见吗?你问问周朝雨麻烦了,我可以看看他吗?
周朝雨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
秦终南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幅画面,他叹了口气,冷静下来了吗?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蒋云书那边我和林医生都有进去的,别担心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好不好,你这样下去迟早也会倒。
周朝雨脸色非常差,苍白得快跟张纸似的,眉间抽动了一下,正想开口说话
白糖病房突然传来了一阵哐铛声响,周朝雨顿了下,推门进去。
白糖神色木讷,眼珠子定定地望着死白的天花板,好几分钟,记忆和意识才迟钝地涌进大脑。
蒋云书他张开嘴,无声地喊。
蒋医生有回来吗?蒋天使有没有有没有回来?
他费力地坐起身体,想下床,可镇定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他跌坐在地上,手背上的针头掉出来,沁出一点小红珠。
门被推开,白糖猛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周朝雨。
他的视线越过周朝雨的肩膀往后看,是秦终南。他语气着急却又带着些不敢听到结果的迟疑:蒋医生怎么样了?身体他有回来吗?醒来的是、是蒋医生吗?
是,是他。
周朝雨看白糖紧绷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随即又提了起来,他怎么样了?还好吗?有没有出什么问题,他为什么会突然倒、倒在地上
周朝雨安静了两秒,才说:太累晕倒了,医生给他开了安眠药然后打了葡萄糖。
白糖想站起来,可刚撑起身体就感到一阵眩晕,他重新跌回地上,好一会才缓过来:所以他现在醒了吗,我想见见他他在这里吗?学长你让他好好坐着我、我去他那里。
秦终南和周朝雨将白糖扶回床上,后者说:他醒了,就在隔壁,我和他说。
周朝雨一出门,就见到了面面相觑的两人。他闭了闭眼,才抬头对上了蒋云书的视线,说:那些话对不起,我本意不是那样,但仍旧伤害了你,我算了,以后再道歉。现在白糖醒了,他想见你。
蒋云书没有丝毫停顿,越过周朝雨,脚步匆匆地往隔壁走。房间昏暗,白糖那张惨白的脸越发得明显,他忽然有些不敢靠近,就这样站在门内。
秦终南帮他们关上了门,见周朝雨还站在门口,语气严肃了起来:你还不上去休息吗?
在秦终南这里,周朝雨终于不似在外人面前那般要强,我怕他们双方过激,情绪崩溃了要打镇定剂我得看着。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秦终南直接说道,说完语气又缓了下来,你去休息一下,忙了一天了,又被抽了那么多血,先休息一下好不好?这里我看着,你听话。
周朝雨闭上了眼,半晌,他点了点头,妥协地把头抵在秦钟南的胸口处,就这样呆了一会后才往楼上休息区走去。
房间内。
蒋医生?白糖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插在手背上的针头连着输液管在晃动,他一见到蒋云书,声音就有些抖,想抱一下
蒋云书冲过去,一把把白糖抱进怀里,他只觉得一天过去,怀里的触感又变得硌人,他正想开口,说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可抢先一步的是白糖,他死死抱住蒋云书的那一刻,眼泪就不受控地涌出来,他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吓坏了?对不起
蒋云书半张的嘴猛地闭上了,鼻腔涌上了强烈的酸涩感,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只一句话,就让他苦苦支撑的、快速垒起的盔甲崩了个透,只能委屈地埋在白糖的脖颈里,用力地摇摇头。
白糖胡乱地摸着alpha的后背,又抖着手慌张地把被子盖到alpha身上,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这么冰,你上来一点
病房入眼一片的白,两人紧紧拥抱着。
白糖用力箍着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停地道歉:蒋医生,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是不是吓坏了?
蒋云书闻着白糖身上浓重的消毒水味,双臂用力得快将瘦弱的omega勒死过去。醒来到现在那几个小时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佯装的冷静状态到白糖这全部瓦解,他再也忍不住,委屈又后怕,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打在omega的后颈上,他埋进白糖肩膀里的脑袋胡乱地点着头,哽咽着说:对,对,你吓到我了。
白糖迟钝地感受到了后颈的湿意,alpha什么时候哭过啊他的心快疼麻了,眼泪越发地止不住,怎么了?别哭,你的身体还好吗?为什么哭?别哭。
白糖断断续续地说:别害怕,我死了也会保护你的蒋云苏来一次我打、打他一次
可蒋云书越听着白糖的声音,情绪越有些崩溃,他以为白糖会说他,会说他为什么不听话,会说他为什么要倒下,会说他为什么不在乎身体,但
白糖是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的,这个认知在蒋云书的脑海里落地发芽,他实在再无法压制了,干脆在自己的爱人身上放肆地发泄了一通。
他第一次哭成这样,第一次伏在别人身上哭。
蒋医生对不起呀,白糖安抚着自己的alpha,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