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你个小娼.妇, 你个婊.子养的臭破鞋!”
冯老太抓着扁担用足了力气,一下下地死命夯自己的小儿媳妇。
狗屁离婚, 进了他们老冯家的门, 拜过堂生过娃,就一辈子是老冯家的人。
让她浪,打死这个贱货!
冯老太这次跑来下河村,本来是想拿捏周秋萍,逼着她去把自己儿子救出来。
可是她话都没说几句,就被狗撵的跌跌撞撞, 一路摔了不知道多少跤。好不容易跑出村子, 那狗才折回头, 没追在她屁股后面继续撵。
冯老太窝在村口的坟堆里,半晌都不敢动弹。后来一直没有听到狗叫声, 她才大着胆子伸出头, 好好喘了口气。
她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 既没胆量继续去找周秋萍的麻烦,又不甘心就这么空手而归。于是她就在村口徘徊,后来意识到自己满身狼狈, 又琢磨着该洗洗手。
因为摔了好几跤,她手掌心都被蹭破了, 沾了好多泥巴和小沙粒。
乡下没有自来水, 村民们很注意保护自己的取水口, 除了挑水喝之外, 谁也不会在取水口附近干别的事,省得污染了水源。
反正江南水乡最不缺的就是池塘,三五步路就能找到其他地方洗东西。
可冯老太不乐意呀。她就是存心的,她就是要恶心下河村的人,她非要去取水口洗手。
结果老天爷都帮强人。看看,叫她瞧见了谁。站在大沟渠水口挑水的,不就是周秋萍那个小娼.妇吗?
冯老太满腔怒火冲向头心,她瞬间就忘了自己来下河村的本意,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用力将人推进了河里。
下手的瞬间,她彻底忘了自己小儿子还在看守所等着她想办法把人救出去。
反正她这一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活得痛快舒坦,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加在一起都没她自己舒服重要。
冯老太抓起扁担,一下又一下地锤打周秋萍,一张脸全是扭曲的恨意:“我打死你个小娼.妇,你个臭婊.子!”
她居然敢抱着小孩回娘家,还敢闹离婚,甚至将他们老冯家送进学习班。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该打死她了!
给人当媳妇,居然这么不守规矩不守妇道!
周秋萍人跌进了水里,脑袋上挨了两下,整个人都懵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居然是冯老太要杀她。
对,这个人早就想杀她了。
如果上辈子不是指望自己给老冯家再生个孙子的话,说不定跟女儿一到被猪咬死的人就是自己。
周秋萍一把抓住砸向自己的扁担,用力往下拉。
冯老太猝不及防,本来就撅着屁股弓着身打人,这会儿重心失衡,也跟个皮球似的扑通一声滚进了河里。
没有扁担劈头盖脸砸在自己脑袋上,周秋萍的动作终于灵活了许多。她拖着扁担,但是将冯老太拽到自己身边,抓着对方的头发用力往水里按。
前世今生的恨纠缠在一起,让她下手毫不犹豫。
想杀她?没门!
上辈子这个老虔婆最后是老年痴呆走的。太便宜了,禽兽不如的东西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青青,上辈子她的青青就是被这个老太婆杀死的。
她要为女儿报仇,给自己报仇,为荒唐而可悲的上辈子报仇。
冯老太没想到她想杀儿媳妇把自己也牵扯了下去。她不会水,掉进大沟里就懵了。
脑袋上挨了好几下,被灌了一肚子水后,她本能地挣扎起来,用力抱住周秋萍,带着周秋萍一块儿往下沉。
周秋萍见势不妙,赶紧用力拼命踹这个死老太婆,两只手挣扎着扯开对方。
扑腾间,两人撞到了礁石上。周秋萍摁住对方的头,一下下地推。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推了多少下,终于,抱着他身体的两条胳膊松开了,冯老太软软地靠在了石头上,不再动弹。
周秋萍整个人是木的,她已经被冻得头昏眼花。放眼望到的地方,全是白花花的水。那冰凉的河水化身无数条冰带,缠绕着她的腿脚,带着她的人往河底下拽。
她会游泳。
上辈子进城做买卖之后,她办过游泳卡健身,特地学的游泳。
可是现在她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拼死挣扎耗费了她大量体力,冰凉流动的河水迅速带走她身上的热量。她张嘴大喊,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得跟小鸡叫一样。她怀疑自己要死了,在腊月二□□年夜的前一天,活活冻死在冰凉的河水中。
周秋萍拼命地扑腾,她身上的大衣吸饱了水,沉重的像一座山一样压着她的背。她没力气再支撑下去,慌乱间只能趴在倒扣的水桶上,挣扎着继续喊:“来人啊,救命啊!”
狂风呼啸,尖锐的风声就像是谁在吹哨子一样,轻而易举地掩盖了她求生的哀求。
余成坐在灶膛口,对着红红的火光烤自己的鞋袜。他外面的裤子已经脱掉了,被周高氏拿过去清洗,身上的羊毛裤膝盖以下位置都是潮的,得赶紧烤干了才不至于冻出毛病。
青青和星星在厨房里玩。家里没有空调也没暖气,厨房是最暖和也是最受一家人欢迎的地方。
小姐俩跑来跑去,不知道做什么游戏,咯咯直笑。
星星没追上姐姐,一头扑进余成怀里,笑得无比欢快。
周高氏教育孙女儿:“别捣乱,鞋子不烤干了,你干爸会冻病的。”
没想到星星看到鞋子,居然冒出一句话:“爸爸不走。”
周秋萍讲究,家里收拾的干净。像余成进了她家门都得换上棉鞋。所以在小星星的概念里,巴巴爸爸换回自己的鞋子,就是要走了。
她不要巴巴爸爸走。
周高氏偷偷看余成,想瞧出这小伙子究竟是什么心思。
余成伸手摸小丫头的脑袋,温声道:“好,爸爸不走,爸爸跟我们一块过年。”
青青看了眼他,回头看大门口,细声细气的:“妈妈呢?妈妈在哪儿?”
“你妈挑水去了。”周高氏随口回答,“等回来把汤热一热,咱们晚上吃点简单的。留着肚子明天吃好吃的。”
她抬头冲余成笑:“吃饱了才有力气守夜。”
余成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找话题:“秋萍怎么还没回来?我,我过去看看吧。”
周高氏赶紧拦他:“哎呦,你开啥玩笑?衣服才洗好都没烘呢,你怎么出门啊?”
院子门发出响声。
周高氏笑道:“这不回来了吗?她这么大一个人,你还怕她在自己村里走丢了不成?”
余成的脸瞬间比灶火还红。
结果院子门口传来的却是周伟的声音:“婶婶,我余兄弟在不?听说他裤子泼了水,天太冷,我妈让我拿条新裤子给他换。别嫌弃啊,迪卡的裤子,不是啥好东西。”
余成大喜过望,赶紧起身招呼:“真是谢谢你了,多亏了你,我也没带衣服过来。”
周伟拿着裤子走进厨房,笑道:“你穿穿看,你块头大,我也不知道裤子显不显短。”
结果余成穿上身,居然正合适。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做衣服都爱放宽放大点,这样就算身形不合适了,也能凑合着继续穿。
余成穿好裤子,又套上鞋子,打了声招呼:“阿姨,我去大沟边上看看吧,怎么秋萍还没回来?”
周高氏不以为意:“大概是碰上人,被拉去地里弄菜了吧?”
这在农村太正常不过。昨天她去担水时,就是一桶水一桶菜回来的。乡里乡亲的在地里碰上了,肯定要说说话的。
余成却笑了笑,拎起了菜篮:“那我带篮子过去吧,省得还要再跑一趟挑水。”
周伟看他的鞋子,赶紧脱自己的鞋:“行行行,你多少码的脚?先穿我的吧,别穿湿鞋子出门,太冷了。”
等到他人出去,周伟才大着胆子和周高氏打听:“婶婶,这个小余和秋萍?”
周高氏却板着脸,语气硬邦邦的:“说啥呢?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们家秋萍不是寡妇也算是寡妇了。你要乱讲话,让我们秋萍怎么做人啊?”
周伟不以为意:“我又不会出门说,这不是自家人我才问一声的吗?秋萍就跟我自己妹妹一样。”
周高氏心里却不以为然。妹妹个屁哟,秋萍在冯家受欺负时,也没见周伟帮忙出头啊。都是自己亲兄弟,说的再好听都没用。总归不是一家人。
她板着脸,一口咬定:“关起门来我也这么说。”
周伟讪讪的,不敢再接腔。
好在锅里跟猪头卤的差不多了,香气四溢。他从里面挑出了卤好的豆腐干,分给青青和星星吃,自己也吃了个卤鸡蛋。
等到擦干手,他才没话找话:“秋萍这回菜弄的还不少啊,到现在还没回来。在塘里洗菜太冷了,不如拿回来打井水洗。”
周高氏也疑惑:“是该回来了呀,挑个水挑到现在?”
她话音刚落,院子门响了。
青青和星星先奔出去喊:“妈妈!”
周高氏抬头看人,吓了一跳:“咋,咋回事儿啊?怎么这样呢?怎么好端端的还掉水里了?”
余成冻得上下牙齿直打颤,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到大沟边上没瞧见人,只瞧见一个翻倒的木桶,他就知道出事了。
他沿着大沟水流的方向一路往前找,好不容易才发现飘在水上的人。
谢天谢地,周秋萍今天穿的是红大衣,颜色醒目,叫他一眼瞧见了。不然等到他来来回回找到时,估计她没淹死也先冻死了。
他脱了衣服赶紧下水把人拖上岸。这会儿差不多都到晚饭点了,路上根本没人。余成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跌跌撞撞将周秋萍背回家里的。
周高氏赶紧打热水,灌满家里的浴桶,扒了女儿的衣服,把人放进去逼寒气。
她回过头才想起来余成也在冷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张罗着去找澡盆。
周伟已经跑回来喊人:“婶婶,你别折腾了,赶紧去我家,我妈已经把热水灌盆里了。”
男女授受不亲,秋萍跟余成还不是两口子呢,总不能都待在厨房里坦诚相见。
周高氏慌里慌张道谢:“那麻烦我大嫂了,我这边真顾不上。”
造的什么孽啊?大过年的,咋就掉进个大沟里了?
这农村果然不能呆。要是在城里,水龙头一打开淌的就是哗哗的自来水。谁还至于挑个冷水就掉进大沟里去了。
“周伟,周伟,你帮婶婶个忙,把衣服拿回来。小余的衣服还在沟边呢。”
“拿回来了。”周伟的大哥周顺气喘吁吁地上门,“我大老远看着小余兄弟脱了衣服下大沟,我都没搞清楚是咋回事。回头看他背着秋萍走,我喊他人他也没听到,我就把衣服拿回来了。”
乡下的交通就这样,望山跑死马。明明在对面能瞧见人,你要走过去却得兜个大圈子。
正因为这样,明明有人能帮忙,余成却没发现,还是自己将周秋萍背回的家。
周高氏这会儿也顾不上处理衣服,纸赶紧又端了盆水过来给女儿洗头,希望她能快点热乎起来。
热气透过热水,源源不断的往人毛孔里钻。那热量一开始只是浮于表面,到后面,因为过于执着,盘旋在周秋萍身体内部的寒气也一点点的被逼了出去。
她狠狠打了个哆嗦,这才恍恍惚惚地清醒起来,眼里也能看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