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转过头,他冲周秋萍苦笑:“哎呀,叫周经理看笑话了。穷啊,没办法,我们工厂不能跟贸易公司比,五大三粗傻不隆冬的,忙了半天也挣不到几个钱。货发出去了,还收不回款,日子不好过哟。”
周秋萍在心里好笑,暗道你在我面前哭穷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管银行贷款的。
她耐着性子听对方倒苦水,等到人嘴巴都说干了,也不着急。
最后反倒是程厂长扛不住,主动硬着头皮提出了要求,让厂里生产炸鸡机这些厨具没问题,但单开一条生产线,他们没资金,得要支援。
周秋萍满脸茫然地看着他:“那要怎么个支援法?”
程厂长豁出去了:“就是开生产线的钱得你自己掏。”
周秋萍一本正经地看着对方:“开完生产线以后呢?这生产线归我吗?”
程厂长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当然不可能。
现在也讲承包,就是把国营企业的各个车间部门承包给厂长、书记、主任等人,人家还是厂里的人。哪里能让外人管生产线?而且他们可是军工单位。
周秋萍笑容满面:“让人投钱开生产线,完了生产线又不归我管,我图个啥?我也穷得很呢,到处找钱。”
厂长急了,脱口而出:“周经理你还哭穷啊?你一出手就是150万。”
周秋萍在心中暗念:来了来了,果然如此。
当初她在海城掏钱的时候,其实也想过会引发的一系列反应。但人生在世,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挡不住别人怎么想。还不如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得痛快点儿,好歹自己耍。
她的钱,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周秋萍满脸无奈:“那怨不得我,只能说你晚了一步。那是科研单位,跟你们厂又不一样。都说给学校给科研机构捐钱,可国外也没听说谁给厂里捐钱啊。这不反过来了吗?再说了,现在你讲这个没用,我也没钱了。那会儿我是害怕,全都捐了,以后是没这机会了。”
厂里坚持说没钱开生产线。周秋萍脑袋又没被门板夹了,当然不可能做这冤大头,双方谈到后面,只能就此作罢。
李工十分不好意思,甚至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到太平洋去了。
好歹也是个大厂,怎么吃相能这么难看呢?人家才下了两百万的卡拉ok 设备订单。现在捎带着做十台炸鸡机都不愿意,格局实在太小。
周秋萍倒是看得开:“正常的,谁都得为自己考虑。倒是李工你,有没有考虑过承包车间?”
李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摇头:“这我可不行,我哪里能做这个?我就是个工程师而已。”
周秋萍嫣然一笑:“你可别妄自菲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她眼睛珠子一转,笑盈盈的,“如果你承包车间愿意帮我做厨具的话,我不是不可以考虑投资生产线。但是,生产线产生的利润,我也要分成。”?
第172章 购买歌曲版权
周秋萍丢了颗炸.弹, 也不管李工被炸的外焦里嫩,就直接抬脚走人。
临走之前,她倒是撂下了句话:“您早点做决定, 我这边等不起。房子一装修好, 我立刻就开业。拖一天我就要损失一天的钱。”
李工恍恍惚惚,嘴里还在叨叨:“这事儿可不好干。”
周秋萍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直截了当:“你要真干不了, 那我只好另请高明了。本来想着,大家是常来常有的生意,有订单我肯定要找你。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回要不行,下回再说吧。”
李工好歹是高级工程师,又不是傻的, 当然清楚这一回不行就再没下一回了。人家为什么不选择反应灵活, 配合度高的合作对象?
他咬咬牙, 问周秋萍要时间:“周经理,你让我想想。”
周秋萍笑了, 展现出了资本家的风采:“三天, 三天后给我答复。这三天时间里, 您也别闲着,把厨具都设计出来才是真的。要是你下不了决心的话,好歹也给我当个星期天工程师啊。”
这年头国营单位的技术人员以及技术工人基本都会出去找私活。好些社队企业不过是私人作坊, 根本不具备相应的技术生产能力,全指望国营厂的技术资源。
当然, 这种技术输出是背地里的行为, 严格来说是违法的, 甚至还有人因此而坐牢。因为国营厂的技术人员的技术也被认为是公家的财产。
只不过民不告, 官不究。干这事的人太多了,大部分都是闷声发大财,彼此之间不互相拆台。
李工连连摆手:“想归想,我尽快做决定。”
“那你可麻溜儿想,本来我还想把两百万的卡拉ok设备送你当承包车间的道贺礼物呢。看样子,你是不稀罕了。”
李工要跳脚,稀罕,当然稀罕,有了两百万的订单,养活一个车间都不成问题。
周秋萍也不催他,直接挥手走人。她急着做的事太多了,李工还要时间思考,她可没时间瞎逛,跑了工厂,她还得再跑音像公司。
不然卡拉ok房的伴奏带要怎么办?
音像公司的胡经理打包票:“没问题,这个伴奏带我们研究过了,不难,马上就可以生产。”
周秋萍颇为惊讶:“你们动作这么快呀?我还以为拿版权很麻烦呢。”
胡经理满头雾水:“拿什么版权?”
周秋萍奇怪:“当然是歌曲的版权了,你们重新录磁带,难道不要版权吗?”
胡经理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相当肯定:“这有什么版权?”
周秋萍疑惑了:“那你们音像公司自己发行的磁带歌曲都是自己写的吗?”
胡经理笑了:“那当然不可能,写歌哪有这么简单。你听到了人家的歌觉得好听,直接唱就是了。你不要多想,大家都这样。迪斯科女王张蔷知道吧?《路灯下的小姑娘》就是翻唱的外国歌。人家还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女歌手之一呢。不也没版权吗?没人会提这个的。”
周秋萍却坚持:“这没必要,哪能白用人家的东西,这不合规矩。你也说写歌不容易,人家好难才写出一首歌,你不给人钱就拿来白用了,让人喝西北风吗?时间长了,人家也要过日子,靠写歌养不活自己,当然就不干了。把母鸡都饿死了,哪来的蛋吃?”
胡经理可管不了母鸡的死活。本来无一事,庸人何自扰?没事干嘛给自己找麻烦。
啥版权不版权的?就没听过这话。
周秋萍绞尽脑汁,忽然间生出一计:“还是得买版权的,你记不记得张德兰,就是唱《春光美》的那位,春晚上唱歌的。”
胡经理茫然:“记得啊,她怎么了?”
“这两年你是不是没看到她出来,也没听到她有新歌?不是她后面唱的歌不红,而是她已经退出歌坛了。”
胡经理奇怪:“好端端的不唱歌啦?她年纪也不大吧?”
“是不大,20来岁就退了。不是她唱烦了想退出,是出了事儿。有手外国歌她拿过来翻唱,磁带都录好了,摆出来卖了,结果跟另一个歌手撞了。另一位歌手也翻唱了这首歌。人家公司有这首歌的版权,就告了张德兰,侵权了。磁带立刻下架,以后都不能再唱。”
胡经理吓了一跳:“这也太霸道了吧,磁带的钱怎么算?都录好了。”
“损失当然是自己承担了。公司赔的一塌糊涂,她也深受打击,就嫁人退出了。”
这些娱乐新闻,她还是在深圳时看到的。那边可以收到香港的电视节目,香港的杂志也有不少流通进来。
老四的妈妈是张德兰的歌迷,常年看香港节目,很是替偶像打抱不平。
按照这位歌迷的说法,其实香港歌坛一曲多唱的现象很正常。交点钱办个手续,就直接拿过去唱了。各个唱片公司也彼此保持默契,谁也不会真追究版权的问题。
那晓得那个公司突然间会跳出来非得揪着不放,说到底就是嫉妒张德兰发展的好,不忿她的歌受欢迎。
周秋萍搞不清楚里面的事是非非。但不管人家这事儿做的地道不地道,只要在法理上站得住脚,那就无可厚非。
她这么一说,胡经理吓得不轻,一直在强调:“不至于吧?”
周秋萍一本正经:“至于不至于我不知道,反正人家要真告上法庭,咱们就站不住理。不如早点把版权买到手,咱们也能挺直腰杆。”
胡经理还是摇头:“你说的轻松,那都是资本家。我们问他们买东西要外汇的,哪儿来的钱?”
他说完了又信心十足,“没事,咱们国内没这个说法。我们又不去他们的地盘唱歌,有啥好怕的?放心吧,没事。”
周秋萍张了好几次嘴巴,最后还是坚持:“想想办法吧。咱们老说要跟国际接轨,总不能光挂在嘴上讲。要有实际行动啊。咱们买了歌,找自己的歌手翻唱,红了以后还能赚大钱。”
胡经理却摇头再摇头:“别没事找事了,我们可不跟资本主义的公司打交道。你要录伴奏磁带没问题,其他的别想。”
饶是周秋萍好话说尽,他也坚决不为所动。
也不怪这人老顽固,毕竟社会大环境摆在这儿。198.9年,国内连著作权法还没有呢。内地流行歌曲原创作品寥寥无几,周红的歌手基本靠翻唱。就连大名鼎鼎的天后王菲去香港之前同样灌过翻唱录音带,也没谁提版权问题呀。
所以周秋萍的要求在胡经理眼里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存心添乱。
音像公司这边不愿意牵线搭桥,周秋萍就是想自己掏腰包也没办法促成此事。
可她这人挺执拗的,因为天降横财腰缠万贯,所以她愈发固执己见。
不让她买版权,她还偏偏就要买。
音像公司不帮忙,她就另外找门路。
周秋萍发了狠心:“那我买了版权我自己找人唱,录了磁带也归我。”
胡经理才无所谓呢:“行啊,都租给你用,磁带你掏钱就给你做,按照成本价出钱成不?”
周秋萍豪气的很:“那咱说好了,我去买歌了。”
她放完大话就走人,可惜她上辈子混的那么惨,这辈子唯一跟音乐搭关系的就是倒卖打口磁带,还被人收回头了。她又能找什么关系呢?
算了,先回家吃饭吧。
周秋萍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家里动静挺热闹的。远远地,她瞧着人围在自家门口,祝嫂子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看。
她笑着走上前:“瞧什么呢?”
“还问我?”祝嫂子语气里难掩羡慕,“你家牵电话了。”
周围的人则感叹:“周经理你可真有钱,电话初装费5000呢。”
其他人嘻嘻哈哈:“让你掏5000块钱,你愿不愿意装?”
那人双手一抬:“我愿意也没用啊,我可没那级别。”
别看现在电话初装费高,是妥妥的奢侈品。有资格装的人家,能在邮局门口排成长龙,就是为了申请装电话。
周秋萍嘴上敷衍:“没办法,工作需要。人家不耐烦等我出去接电话,只好大放血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心中却感叹不已。
这周经理的地位可真不一样。别小看了装电话这件事,一来你得有级别,二来你还得等,不是你想装就能装。
这么说吧,电话是这个时代的vip中的vip,安装条件十分苛刻。
想装电话,首先你得交5000块的初装费,然后你要开始漫长的等待流程。电话安装到家,是有计划的,非常严格,不可能为某一户单独拉线,必须得等到各方面条件都具备了才能安装。
动作快的,半年之内能装上。动作慢的,你能排两年。
听着是不是挺不可思议的?可你知道啥是奢侈品吗?物以稀为贵呀,只能你就着它。
工人师傅速度很快,已经安装完毕,正在整理东西。
周高氏拿出了两条烟,一人塞一条,嘴里道谢:“辛苦你们了,忙到现在。要不吃过饭再走吧,我们从老家拿了腊肉和香肠过来,可香了。”
安装师傅坦荡地收下香烟,这是现在可以摆在明面上的潜规则。但对主家留下吃饭,他们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不受。
最后还是周高氏给他们塞了糖,让他们带回家给孩子吃,这才送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