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改革开放以来,对于温州的经济发展,姓社姓资的议论一直很激烈。1989年风波以后,关于温州的争论更加公开了。又有人写信给中央,说温州模式比资本主义还无法无天。于是有了第二次的中央调查。这次是□□研究室的黄.家全、李.小明两位同志下来。我陪着他们调查了八天。调查结束时,他们向我透露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有人举报温州模式是资本主义的模式,说温州“妓.女满街走,赌博到处有,流氓打警察,党.员信菩萨”,出门的时候,老婆还特地提醒说,你要小心!那边妓.女、流氓很多啊!过来看了后觉得温州蛮好的,不像举报信上说的那样。第二件事情是,黄.家全说,老宋啊,你这个股份合作制非常奥妙!股份合作制这样看也可以,那样看也可以,你温州今后要重点发展起来。一是可以讲是增强集体经济;二是给了农民群众实际的利益。
后来他们回去,写了一份《关于温州问题的调查报告》,报告明确地肯定温州模式不是资本主义,并建议温州今后要重点发展股份合作制经济,希望中央有关部门研究,从法律和政策上予以解决。总理看了后,对股份合作制企业十分感兴趣,要求进一步调查。我们又写了一份“补充报告”。总理阅后批示:比上一次调查已深入一步。股份合作加强管理很有必要。
股份合作制:公私兼容
上个世纪80年代,个体私营企业很吃不开,一有风吹草动,总是先受到打击。1989年下半年,北京、上海的国有市场和大商场,本来有许多温州人在开店、承包柜台。由于政治气候和企业性质问题,大部分温州人被赶出来,不让经营了。为什么?他们说,我们商场都是国营企业,要姓“公”的企业才能经营。这些温州人只得灰溜溜地回来。我得到消息后就去了解。被赶回来的人诉苦,别人说我们温州都是个体、私营企业,不愿跟我们合作。我就问,要怎么样的企业才能合作?集体之外,合作制也可以,只要属于公有制的都可以。那好,我们这个股份合作制也是合作制!1989年11月的时候,我们召开了股份合作企业规范化会议,会议着重讨论,股份合作制它既不属于一般集体制,也不属于完全股份制,而是一种新的合作制。当然,所谓“规范化”,就是统一规定股份合作企业的性质是集体(合作)。这个会议开了以后,有的地方反应很快,如永嘉桥头工商所,重新发了“集体(合作)”的营业执照。新执照一拿到北京,北京人很开心,直说很好很好。后来大批的温州人又回到北京,进入大商场去了。
为什么要在集体后面加“合作”呢?当时企业性质分类没有股份合作制这一名称。因为没有,所以跟人家不好说,工商部门不好登记。同时,加上一个“合作”,也与一般集体加以区别。这样搞,不是故意编造起来的,为了使股份合作企业从无序向规范化发展。这也是从实际出发,打下擦边球。
温州成为试验区的时候,我们专门成立了股份合作企业规范化试点工作小组。根据全市规范化的部署,苍南县派工作组去桥墩啤酒厂,帮助这个厂搞管理,组织制度建设,并以桥墩啤酒厂为蓝本,然后弄出二十条关于股份合作企业章程。1990年国家农业部颁布《农民股份合作企业暂行规定》,附了一个股份合作企业章程,就是参照桥墩啤酒厂的。1990年后,温州全面开展企业股份规范活动。1991年7月15日到21日,这是段特殊的日子,全国农村股份合作企业研讨会在温州召开,到会有全国各地代表、专家学者180多人,集中讨论温州股份合作制的事情,结果认定这个模式是一种企业制度创新。就这样,温州的股份合作制走向全国,影响各地。
第268章 多开几家店
周秋萍自己也是头回搞合作制, 规矩自然摸索着来。
现在没智能手机搜索引擎,上网一搜啥都跳出来。现在跑去温州查资料肯定不现实,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人问。
吴康出面请那几位温州商人的客, 仔仔细细地询问股份合作制的企业到底怎么搞。
温州人擅长社交也出了名, 即便是萍水相逢,人家也事无巨细, 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得一清二楚。
曹敏莉和苏珊原本在和中人谈商铺, 这会儿也竖起耳朵听。苏珊奇怪周秋萍为什么会突然间对股份合作制如此感兴趣。曹敏莉却心中有数了,这位周同志,是想曲线救国啊。
真应了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笑着摇摇头,继续询问中人:“这店铺周围环境怎么样?”
周秋萍和吴康榨干了温州商人肚子里关于股份合作制的货,又叫上卡拉ok房的服务员领班和后厨负责人等部门头头,简单说了下这事。
“有一条, 为了店里的正常运转, 大家吃干红但不能干涉日常管理。要是后面感觉不想干, 可以退股,但只能卖给我。我会按照银行定期存款的利息算钱。比方说投了一百块, 过了两年觉得不行, 要把钱拿回去, 银行两年定期存款多少钱我就掏多少钱。”
领班和后厨负责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尤其是后厨的师傅,他经历过旧社会到新社会,公私合营阶段、收归国有时期、改革开放承包状态, 再看到现在的架势,一天天心里都打着鼓呢。
谁晓得哪天这店就姓公了。
能退股就好, 有利息更好。不投钱干放在银行里, 不照样只有利息吗。
他一松快, 就大着胆子提要求了:“周经理, 我想去新店带带徒弟,早点让店里上正轨。”
他又不傻,不到店里待着去,他哪知道店里生意到底是好是坏。都投了钱,他肯定得上心。
周秋萍笑眯眯的:“可以,不过我得先说一下。新店面积没这边大,而且刚开始做,客人肯定没这边多。到时候奖金拿得少,您可得做好思想准备啊。”
大师傅直接拍胸口,豪情万丈:“没问题,咱不能光想着摊在功劳簿上享福,开新店就跟那三线建设一样,好人好马上三线。”
嘿,他心里有账本呢。现在奖金是不少,但比起分红又差一层了。过这村没那店,错过这好机会,他猴年马月才能更上一层楼啊。
周秋萍看破不说破,只笑眯眯地夸奖他高风亮节。
她这头敲定,那头曹敏莉和中人也谈得差不多了。
走出卡拉ok房时,三位女士都神清气爽。
她们兴致勃勃看了四处店面,初步敲定了三山街的那一套。
的确不错,地处市中心,人流量很大。最绝的是这房子的装修,运用了镜面原理,让整个店铺看上去面积大了一倍。
里面的灯光也很衬人,周秋萍身上穿了件粉色的衣服,本来在太阳底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结果她无意间一扭头,瞧见镜子里的自己,顿时都惊艳了。她的老天爷,这面若桃花肤色粉嫩的,好似进入了美颜相机镜头。
而镜子的安装也有些小心机,镜子里的自己腿都长了些。
看来中人和房东都说这家店以前生意特别好,的确不是蒙人的。
就凭这两点,店铺里已经陈旧的其他装修都无关紧要起来。
曹敏莉从里看到外,又兴致勃勃地去隔壁的店打招呼,最后才点点头,当场拍板:“可以,价钱怎么说?”
房东是工厂房管科的负责人。他原本看她是香港老板,准备抬抬价。商人逐利是本性,不管公家单位还是私人个体户,谁不愿意多挣点钱呢。
然而曹敏莉并不打算做冤大头,只是微笑。其实这价位也没超过她的心理预期,如果没有这些天的经历,她大概率会直接点头,基本不会太还价。
但现在她清楚行情的呀。
房子是好房子,可现在的出租市场不妙。外资撤出,私营企业和个体户撤退,房东还能租给谁呢?不租给她,除非收回去自己做生意。
可如果房东做的好的话,也不会往外面租房子了。
她表现得不积极,房东又急着把房子租出去,中人也想促进生意,便在中间说话。
对着曹敏莉,他强调这绝对是旺铺,投资开店肯定稳赚不赔。
对着房东,他又把人拉到边上,小声跟人叨叨现在市场多么的冷清。以前他一天都能成几单租店的生意,现在他已经半个月专门做住宅了,一家商铺都没出手。
“你以为就你一家吗?我手上现在有好几套呢。人家有的挑,有的选,像东风湖、儿童医院还有工人俱乐部那边都有铺子,比你这差哪儿去?到时候人家直接要了那边,别说你老哥我不够意思,不给你推荐。”
房东被说动了。
这一片属于热电厂的产业,原先给职工当宿舍的,后来工厂搬迁,都在这里的人少了,就把下面一排给收拾出来,租了出去。
他们也没想到生意会那么好,还有样学样收回了一家铺子自己做。结果做买卖这种事情,也不是光靠铺面就能撑起来的。怎么也做不过隔壁的服装店。最惨的是他们还进过一次假货,被顾客堵着门破口大骂,把他们给吓到了。感觉这事儿太麻烦,方方面面里里外外都得打点,烦死人了。
还不如租出去。
反正租金也不少。
房东下定了决心:“好,就租给你。我们也不多要钱,按照国家规定,在租给我们自己人的基础上给你加10%。”
国家的规定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合资企业不是租金贵,而是员工比一般国企员工的薪酬要高1.5—1.8%。这根本不算什么,毕竟合资企业享受“两免三减”(两年免税,三年减税)的优惠政策。
但房租上涨10%,翻遍规则,都没这一条。
曹敏莉却也不和他计较,不给人赚头,还要再来回拉锯,她没那么多时间耗。
她微微蹙额:“可是要加10%的话,我恐怕得重新招人了。不然人力资源成本太高。”
房东眨巴眼睛,啥叫人力资源成本,又招啥人啊。
中人先反应过来,帮着压价:“当然是先前店里的雇工了。人家曹总仁义,听说大家现在没活干,可上心了。”
先前店铺租出去给人卖衣服后,因为生意红火,店主两口子忙不过来,也雇了人。一开始是他们的老乡,后来老乡自己出去开店了,就雇了几个厂里职工的家属,也算是帮他们解决了点就业压力。
现在店一关,这几人就成了家里蹲,天天找厂里要工作呢。
房东瞬间眼睛发亮,兴冲冲地追问:“你真继续用他们?”
说个掏心窝子的大实话,他们厂可以半软半硬地压着先前那位个体户雇佣厂职工家属,但还真不太好冲香港老板下手,主要是怕影响不好。
现在人家主动开口提,他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曹敏莉微笑点头:“用,我相信大陆员工的能力。经过规范培训后,他们肯定能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而且薪水我会按照规定来,肯定要比一般国企高一点。”
中人最擅长听话听音,瞬间就接上了话尾:“就是,你看咱们曹总都这么仁义了,够意思。你一男同志不能小气,这样吧,少点儿,不然人家亏本了,哪来的钱发工人工钱?”
双方一番好说歹说,各自退让一步,租金还是要加的,但少加点,5%。
曹敏莉估计继续往下砍也未必有结果,再说后面做生意少不得跟人打交道,现在砍得狠,貌似占便宜,可人家不痛快了,后面少不得会使绊子。
她最终点头同意:“好,加5%就加5%。”
说来也挺有意思的,工厂房管科的人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理有据,还把先前的房租合同给翻了出来,一本正经地按照那上面的金额加了5%。
结果周秋萍一瞅,感觉他加10%都不算坐地起价。1988年是通货膨胀之年,1989年的100块购买力可比1987年差不少。
真是把她给整破防了,搞得她好想捂脸。
曹敏莉十分满意,签了合同就承诺:“麻烦你们帮忙通知店员,明天过来,我要重新装修店面培训店员,尽快开工。培训阶段大家只有基本工资,等上工后才有奖金。”
房管科领导更满意,他们可算把大难题给解决掉了,立刻点头答应:“没问题。后面你装修要找不到人,我们这边就有现成的。”
然而曹敏莉不接茬了:“我要请设计师过来设计装修方案,然后才能动工。”
这话听着好高级,搞得房管科的领导愣是没敢再接茬,只能在心中念叨:乖乖,香港人做个买卖的确讲究,现成的房子还设计啥呢。不理解,理解不了。
两边敲定,彼此挥手道别。
曹敏莉还主动开口邀请中人上车,把人给捎回家。喜的中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劲儿夸奖曹敏莉:“还是您大气厚道,您这样的,注定了要发大财走大运。您放心,以后你要是再盘铺子,找我,我肯定给你拿最好的。”
曹敏莉笑着道谢:“那就麻烦您了。”
待到车子跑远了,她才扭头询问周秋萍:“你大概能投资我多少?”
周秋萍笑道:“那你打算开多少家店?”
苏珊惊讶地瞪大眼睛,感觉到了浓郁的职业危机。喂喂喂,老板要躲开店铺,她怎么不知道啊?为什么老板像是默认了周秋萍的话。
曹敏莉略有些犹豫:“京城、海城这些大城市起码得开店。我听刚才隔壁桌温州商人的语气,这些地方都在驱逐个体户,那意味着应该有很多旺铺会空出来。我想你们正在打击高干子弟经商,一时半会儿他们动手拿的可能性比较小。如果我现在租的话,比较容易挑到合适的铺面。但光有铺子不行,还要人经营。现在可用的人手太少,我担心撑不起来。”
周秋萍笑了:“你不是已经找到人了吗?”
一家店生意好,地段、货源固然重要,店员也要起决定性作用。
私营店里的店员绝大部分都是找不到工作才不能不给个体户打工的,他们在心态上就比较珍惜工作,因为清楚干不好,人家会直接把他们扫地出门。
这是瓷饭碗,得小心捧着,不像铁的摔不破。
而员工心态不同,培训起来的难度系数也不一样。服从性高的店员肯定是最容易出师的。
私营业主和个体户关铺子会带走货源和资金,留下的是失去工作的店员。他们经验丰富,是熟练工。
曹敏莉伸手蹭了蹭额头,再一次询问:“你打算投资多少?”
周秋萍笑道:“那要取决于整个服装线属于你还是属于曹家。我个人不喜欢替他人做嫁衣裳。”
曹敏莉放下扶额的手,正色道:“我能拿下这块。曹氏在调整方向,准备从服装撤出来。”
其实从开始布局大陆市场起,曹氏就在转移重心了。人力成本高、利润小的业务挪去人工低的大陆,再看看能不能多赚几年前。香江地区,逐步往房地产和金融业靠近,这才是朝阳产业。
所以之前她去海南买地去深圳开发房地产,都是受此影响。
“我毕竟是正房嫡女,我开口要服装家纺这一块,他们可以顺理成章剥离业务。”曹敏莉慢慢地分析,“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周秋萍点头:“ok,只要你能保证这方面没问题。那开个十家八家店所需要的资金,我这边也没问题。”
苏珊终于忍不住:“密斯周,我一直好奇你到底把钱藏在哪儿才没被搜走的。你总不会存进了外国银行吧。”
估计大陆人都没听说过瑞士银行。
周秋萍君子坦荡荡:“我没藏啊,我就放在邮局。他们都知道。哦,我想起来了,我今天忙忘了,还没打电话问。”
她直接当着两人的面拿出大哥大,就在车上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