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给我歇歇吧。”周秋萍没好气,“像你俩这种不长脑子恩将仇报的,活该被打。以后别带着现金到处炫耀,害死自己也就算了。别搞得外国人都以为中国人跟你俩一样蠢,现成被宰的羊。”
两人都气成河豚了,却只能大喘气。
周秋萍也不是他们的妈,教育一顿总不好把人带回去,只能在地铁口丢下了这两个智商实在不高的家伙。
布达山在城郊,地铁不到。
除了地铁站之后,他们又改乘电气火车。据说这种火车是从东德进口的,速度很快。
卢振军突然间冒了句:“合着是为了炫耀啊。”
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周秋萍和高女士却秒懂。
以前出国甚至买火车卧铺都是身份的象征,普通老百姓想也不要想。不是钱不钱的事,是你没这资格。
个体户挣钱了,经济地位提高了,政治地位却不如普通工人,加上这几年政策反反复复,他们动不动就沦为肥羊,被贪官污吏敲竹杠,出门也很难得到尊重。
于是出国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做生意,更加是对公家利益既得者的一种炫耀。
看,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出国。我挣钱比你多,我在国外风光的很。
之所以强调国外,大概除了因为现在国外生活水平高之外,也有外国人在中国总是能够轻易享受到超国民待遇的因素吧。
确实幼稚且愚蠢,但好像也能理解了。
他们对外国人炫富,可能也存在某种隐秘的报复心理吧。
我在你们国家无法享受你们官方给予的像你们在我们国家一样的超高待遇,但我有钱,我就能享受,你们只能干看着。
至于更多的,他们还停留在外国人超高待遇上,潜意识里说不定以为自己受欺负了,当地官方肯定特别重视,毕竟外交无小事啊。
然而事实打脸,人家并不看重这些。
加上作为在国内生存艰难的个体户,他们出国前没少受大盖帽的欺负,对这些执法者怀有恐惧心态,特别不愿意跟对方打交道。所以他们就形成了这种既嚣张又怂的古怪形象。
周秋萍说着,突然间自己也反应过来:“所以中国人在外碰上事儿,不愿意去大使馆求助。外国官方执法机构和工作人员也抓住了他们这个心态,敲诈勒索的肆无忌惮。嗯,这里面也有偷渡没有合法身份害怕被抓住,加上六—四后以‘政治.迫害’为理由出去的缘故。”
卢振军愣了下,突然间笑出声:“哟,你这顾问没白当,分析的头头是道啊。”
周秋萍笑道:“瞎想想呗。一样米养百种人,谁能说清楚别人是怎么想的。”
卢振军却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存在两种情况,出来的原先就是个体户的,大部分人文化程度不高。因为他们当中主动下海的是少数,绝大部分是没有工作没办法。学历高的话,早就端上公家饭碗了。而学历高出来的,绝大部分又是去年来的,他们政见不同,也许本来对政府没太大恶意,但出来后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所以会猛烈攻击政府。这两种主动找大使馆的可能性都比较低,所以在外面受欺负了也只能忍着。”
李东方脱口而出:“你怎么就知道找大使馆肯定有用呢?外交无小事,不要影响国际友谊,要注意国际形象。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先把洋大人伺候好了才是重点。你一个家奴别找事。”
前几年京城发生了件事。
一对小情侣压马路时,男的被个第三世界的兄弟绑了,女的被强了。后来还是女的解开了男友的绳子。她男友气得要拿砖头结果了那强.奸犯。女方害怕闹出人命,脱口而出:“注意国际影响!”
这被当成笑话传开后,注意国际影响就成了个梗,带有强烈的嘲讽意味。
周秋萍又想揍李东方了,她现在顾不上国际形象。
但卢振军却点点头,居然没有骂他,反而表态:“你说的也有可能。这的确是个应该解决的问题。”
周秋萍打圆场:“等文化自信、民族自信立起来了,就好多了。”
电气火车到了,等待的人依次排队上车,没人抢座位也没人推攘,还有人主动帮忙搀扶老人。
周秋萍他们上去的时候,因为她和余成怀里抱着孩子,还有人主动让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让座的人去后面找位置去了。
高兴同志这回真高兴了,一个劲儿叨叨:“这才是社会主义国家该有的样子。”
卢振军摇头,有点怅然:“说不清楚是不是了,现在□□社会主义。马列主义政党已经失去了领导地位,由社会党和自民盟联合执政。”
老太太眨巴眼睛,半晌回不过神来,小声地念叨了一句:“咋就不是了呢?”
石磊想说这不是挺好的嚒,但被周秋萍警告地瞪了眼,搞得他不敢再吱声。
电气火车有六节车厢,里面蛮宽畅的。车子速度很快,周秋萍感觉没过一会儿,火车就停下了。
大家又依次排队下车,布达山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据说这儿基本上是别墅区。
众人步行往二层小楼去。
刚到楼前,就有人匆匆忙忙地喊:“卢总,来电话了,咱得出发了。”
周秋萍看清人的脸,不由得惊讶:“陆同志?”
这不是卢振军以前的警卫员嚒,还帮忙照应过卢小明的那位。虽然这娃自己也不会带娃,动不动就想把卢小明塞到她家。
后来卢振军倒霉了,她就没再见过小陆同志。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跑这里来了。
陆同志看到人就笑,嘿嘿直乐的那种:“周经理,阿姨,你们好。”
打完招呼,他就用眼神请示领导,出发不?
卢振军点了点人头,最后目光落在余成身上,犹豫了下才朝周秋萍开口:“那个,秋萍啊,我问你借小余用一下。”
周秋萍感觉这话怪怪的,下意识道:“那你得询问他自己的意见,他又不是我的挂件。”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高兴同志拍了下她的后背,瞪眼睛:“你个嘴上不把门的,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周秋萍被拍得哎哟叫唤,余成脱口而出:“没事,阿妈,你别打她了,她这都累了一天。”
卢振军感觉自己没耳朵听,直接下命令:“少啰嗦,回去加件外套,马上出发。”
余成本能地回答:“是!”
然后把已经睡得东倒西歪的青青塞给了朱莉:“你们好好待在这儿。”
为啥不给彭阳呢,因为他们家是小姑娘,不能轻易让男同志抱。
高女士虽然在卢振军等人面前表现得特别大方特别有觉悟,但进了屋,关起门来,对着女儿和朱莉,她却又犯愁:“哎哟,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啥呢,去哪儿啊?”
朱莉也好奇:“为什么要专门喊余同志?”
她现在也学会了大陆的称呼。
周秋萍同样也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人手不够的话,但小楼还留了其他人。个个都是退伍兵,身手应该不错的那种。
高女士发散性思维:“他们该不会是去打架吧,余成是部队比武的第一名。”
周秋萍瞬间想捂脸,无奈地看着自家老娘:“你还以为卢老师是当年的知青,要约架啊。”
当年知青约架太常见了,一身精力无从发泄的年轻人隔三差五就能有理由没理由地打一顿,甚至都变成了严重缺乏精神文化生活的农民们消遣的剧目。
卢振军早就不是当年的知青,也不会是去年的卢部长,他现在是卢总,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
作者有话说:
1989年,匈牙利政局发生急剧变化。同年2月,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简称社工党)宣布放弃执政党地位,实行多党制。此后,社工党内矛盾不断公开化。10月,社工党改名为社会党,提出要在匈牙利建立“敏煮社会主义”。10月23日,匈牙利国会通过□□,把“匈牙利人民共和国”改为“匈牙利共和国”,决定取消作为集体国家元首的共和国主席团,实行总统制;确立多党制和议会民主的法治国家;取消马列主义政党在国家机构中的领导作用的规定。由社会党和自民盟联合执政。
另外文中提到的那个国际影响的故事,出自马未都的文章《特供》,感兴趣的同志可以搜一下,我就不贴了。如果没有这事儿,那也是他编的,不是阿金。咳咳。
第346章 目标只在养鸡场
周秋萍感觉自己的心真的特别大。按道理来说, 自己男友大晚上的去向不明,她就算不夜不能寐,起码也该辗转反侧吧。
但是, 对不住, 她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生物钟的作用,反正她睡得特别香。第二天早上起床时, 她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早餐大家吃得是夹棉花头, 就是面粉加水搅和成面糊糊,然后拿筷子往烧开的水里拨弄,做成一条条类似于小鱼的模样,等到小鱼全都浮在烧开的水上,就算做好了。
然后你自己加调料和浇头也行,直接就着菜吃也可以, 随便你挑选。
匈牙利搞经济改革早, 市场上食物供应挺充沛的, 猪肉和鸡肉尤其多。不过因为饮食习惯的问题,本地人吃水果比蔬菜更多。而且蔬菜还挺贵的。他们一般工人的月薪大概是600块人民币, 一斤蔬菜的价格就达到了一块多。也就是这栋楼的人挣钱多无所谓, 所以才能大着胆子买蔬菜。
高女士起得早, 用洋葱、猪肉丁和番茄酱放在一起炒,做了浇头,吃的两个留守的退伍兵头都舍不得抬, 一个劲儿地遗憾:“咱们应该做刀削面,这个卤子好。”
周秋萍笑道:“那中午吃好了。”
退伍兵点头:“那行, 我再去买点面粉。”
本地人是肉食类动物, 香肠、火腿、炸猪排和烤鸡腿占据了半壁江山, 土豆才是主食, 面食反而吃的少。
他们正吃的热火朝天时,外面响起了车子的声音。
周秋萍立刻放下筷子跑了出去,瞧见余成跟在卢振军身后,从辆车上下来。
看到周秋萍,卢振军还开了句玩笑:“完璧归赵啊,一根毫毛都没少的还给你。”
周秋萍直接翻了个白眼,差点脱口而出,姐早就睡过了,还完毕个啥呀。
她眼睛落在前后两辆车上,开门见山:“这什么呀?”
卢振军只是笑,余成喊她进屋说话:“你们吃什么呀?好香啊。”
“洋葱番茄酱肉丁打卤面。对了,还有炸猪排。”
卢振军对炸猪排没啥兴趣,他听到打卤面兴奋了,赶紧冲过去自己捞。看到棉花头时,他难掩失望:“咋是这个样?我还以为是面条呢。”
高兴同志现在看他就跟看晚辈似的,完全没有为尊者讳的意思,直接埋汰人:“哎哟,棉花头也嫌弃了,以前可喜欢的吧。”
那会儿白面稀奇,他们那帮知青虽然不缺吃的,但不会烧。秋萍当时还小,棉花头夹不好,除非高女士有空过去帮忙烧,否则他们还真吃不上。
卢振军笑哈哈:“这不是秋萍说的吗?非说是打卤面。”
余成无所谓,棉花头他也爱吃,他觉得挺香的。
一碗汤汤水水下肚,他见卢振军没主动提的意思,就含糊了一句:“有个地方批发手表,我们过去看了下,弄了点货过来。”
周秋萍在做买卖这件事上,记忆力挺好的,她立刻抓住了重点:“手表?红七市场上不是越南人做这生意吗?”
好像还有烟和酒。
她突然间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卢振军非得把余成喊上了。因为余成上过越南战场,很可能跟卢振军一样,突击学过越南语。
她猛地紧张起来,感觉阿妈昨天的话未必是异想天开。该不会他们真打了一架吧?
卢振军看她胡疑的神色,各种无语,咽下嘴里的汤才说话:“想啥呢?就是去奥匈边界搞了趟货。越南人不是专门搞手表吗?这个在奥匈边界有货源。至于烟和酒,那得到匈苏边界去搞。”
他感慨万千,“在匈牙利做生意的外国人啊,就咱们中国人最辛苦,一箱箱地从国内背货。来回一趟起码得半个月,你看这个,一晚上功夫就弄到了,利润还高。”
他能搞到这个货源,还得亏他会说越南话。
上次因为被坑了9000美金电话费的老太太的事,他算是跟越南人不打不相识。以前两个国家因为战争而爆发的矛盾,到了异国他乡,似乎也莫名其妙淡化了。他会说越南话,就跟对方搭上了话,知道了这两条批发路线。
昨天晚上就是第一次去拿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