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面值100的电真空市价只有91块5,几乎一夜之间就超过了票面价值。静安指数也蹭蹭往上涨,突破100之后,又跑上了110,朝着120大步前进。
回过神来的海城老百姓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股票好像真有搞头。真正的股票一天一个价,现在终于轮到海城了吗?
人在江州,周秋萍除了通过朋友了解情况,就是守着收音机听海城的股市情况。这几千万的资金,她本来想全部购买豫园的。
因为即便是上辈子从未炒过股票的她,也听说过豫园是新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支万元股。听上去挺吓人的吧,不过豫园股票发行的票面价值就是100块。也就是说,持有原始豫园股票的人,身价涨了百倍。
90年代初,股市造就千万富翁亿万富豪,不是神话,而是时代的红利。只要你能拿出本金来。
上辈子周秋萍去海城做生意时,还有同行懊恼错失了发财良机。
不然那哪里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那是小别墅都能一出手就买十来套啊。
可惜尴尬的是,市面上没那么多豫园股票,她只能雨露均沾,能买到什么就是什么。她都懊恼自己入市迟了,不能利益最大化。
明明豫园刚发行股票时是卖不掉的。她上辈子九十年代中期去豫园商场进货,听里面营业员闲聊说最早发行股票都是摊派,内部员工基本被迫认购。
对了,他们为什么聊这个?哦,想起来了,因为当股票涨到两百块时,好些员工都迫不及待将股票卖掉了。待后面暴涨时,他们后悔也来不及了,都郁闷死了。
周秋萍瞬间兴奋起来,对,密切注意行情变化,后面及时追购。赚100倍是赚,赚50倍就不是赚了吗?
她立刻召集杜仲等人开会,宣布贸易公司正式成立。
“我们这个贸易公司,注册地点在香港,是港资企业。”周秋萍一本正经地安排,“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我们有正儿八经的身份了。待会儿,大家每人签一份合同,就是香港公司的雇员了,不是盲流也不是投机倒把的混子。”
大家吃了一惊,除了之前被她请教过外贸知识的李立军之外,其他人都感觉不可思议。
这段时间因为非公的身份加上“投机倒把”嫌疑的大帽子,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可谓不艰难。如果不是周经理及时调整了方向,找了好几家乡镇企业拿货,贸易生意简直难以为继了。
其实他们这个外贸小组的人私底下也讨论过将来,大家倾向于周经理会戴个红帽子。因为谁都知道她有部队的关系,现在又跟卢总做买卖。把这身份用好了,眼下的困局轻松迎刃而解。
事实上,大家也挺期待这顶红帽子的到来的。因为安全啊,成为自己人才不容易被头一个想到拉出去批.斗。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剑走偏锋,直接偷龙换凤,戴上洋帽子了。
周秋萍微笑:“按照国家规定,外资企业的工资要比国营单位高。所以,我现在宣布另一件事,就是在场所有人的工资提高50%。”
小小的房间里瞬间掌声雷动,虽然大家工资不低还有奖金,几乎每个人的收入都是以前的两倍往上。但天底下谁会嫌自己的工资高呢?现在可是1990年,不是五十年代。
不错,很好,戴红帽子比不上戴洋帽子,还是洋帽子舒坦。
周秋萍端正了颜色:“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家正规公司,那么从现在开始大家必须得规范作业。以后我们生意越做越大,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可别闹出笑话。”
有人大着胆子道:“周经理,既然咱们都是港资企业了,那以后会不会去香港培训啊?”
这话真委婉,其实真实意思是大家能不能去香港开开洋荤。国外不想了,太远,而且估计手续难办。但香港还是可以想想的,好歹也是资本主义世界的一面窗。
在场没出过国的人都跟着激动,七嘴八舌地强调他们想要接受正规化培训的心。
周秋萍微笑:“培训今天就开始,税务、法律方面的知识都要培训。去香港当然没问题,出国也行。只要大家生意做得好,什么都好说。不要忘了,我们的贸易伙伴要遍布全球的。”
房间里的气氛又开始沸腾,李立军带来了自己以前在大学的同事,开始给众人上课。
他的同事暂时舍不得辞职下海,只同意过来兼职。反正也不受系里重视,是被边缘化的人物,有大把空闲时间。
周秋萍也不勉强人家,不管是专职还是全职,只要人家好好干活就行。
老师开门见山,跟大家介绍现在外贸出口情况:“首先我们作为一家港资企业,没有独立的出口权,必须得委托外贸部门代办,大家千万要明确这一点。”
众人有点失望,洋帽子太辉煌了,以至于他们认为戴上洋帽子啥事儿都能干,可事实上还是有限制啊。要论权限大,还得看公家。
周秋萍无所谓,因为现在国家鼓励出口创汇。虽然他们没有出口权,但帮忙代办的外贸部门很欢迎他们的存在。这代理的业绩也算在他们名下呀,收取相关费用不说,到时候拿出去数据都好看。
她把李立军招呼到旁边,开门见山提要求:“现在有没有股票经纪人?我想委托人帮我买股票。”
陈自强在深圳股市遨游呢,分.身乏术,他毕竟还在上学,总不好为了炒股直接连学都不上了。否则估计老陈家会集体恨死她周秋萍。
李立军嗤笑出声:“什么股票经纪人?你在开玩笑吧,内地哪儿来的这个。内地连证券交易所都没影子,上哪找经纪人去。”
他其实也有点惊讶,他本以为周秋萍会办去东欧的移民,没想到峰回路转她把主意打到了香港头上。
也是胆子大,完全不怕1997年回归后跟着被没收资产。
不过也好,总归能多几年时间看看风声。
周秋萍不由得失望,她现在真找不到人帮忙盯着股市啊。深圳可以不管,只捂住等到时候出手就行。但是海城不行,眼下还有机会吃进呢。
李立军奇怪:“你自己跑一趟不就行了,又没多远。再说财帛动人心,到时候人家拿着你的钱跑了,人海茫茫,你上哪儿找去?”
这话在理,谁都不能拿钱考验人心。
周秋萍打定主意,她还是自己跑一趟海城吧,也好好感受下海城的股市氛围。
奈何她刚回家,都没来得及跟余成说这事,电话就从布达佩斯打过来了。眼下从国外打电话到国内要远远低于后者,所以常规没啥十万火急的事都是卢振军直接打电话来。
故而接到电话时,周秋萍还笑呵呵地跟对方唠嗑:“卢总,货到了吧,质量还满意吗、”
卢振军的声音却紧绷绷的,十分严肃:“雨靴还有皮革,你赶紧再给我发一批。”
周秋萍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在心中将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乡镇企业卖得狗血淋头。
这帮子烂泥糊不上墙的家伙,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再强调这是第一单买卖,千万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外国人才不跟你哥俩好呢,到时候能告得你蹲大牢。
结果说死了也没用,非得耍这种小聪明。
她下意识地想要道歉,没想到卢振军先骂起来:“狗日的铁路贼,苏联的王八羔子比咱们东北虎还厉害。一半以上的箱子都被撬了。”
周秋萍脱口而出:“那得跟他们打官司,不能就这样算了。”
卢振军焦急:“我晓得,但等不了,我这边得先交货。fob,从匈牙利发出去才是fob。”
他是不敢指望苏联的官方帮他找到毛贼了。都是社会主义国家,行政迟缓的毛病如出一辙,等他们给说法,黄花菜都不晓得凉几回了。况且老毛子也没外交无小事的概念,不会因为你是外商就优先给你办案。
周秋萍也有数,现在关键是补货,及时交货。她立刻和卢振军商量:“那这回只能走空运了,火车肯定赶不及。”
如此一来,运输成本势必要up up。但现在也管不了许多了,违约成本更高。
周秋萍赶紧打电话给厂商:“再收拾一批货给我,跟之前的要求一样,立刻马上。”
皮革厂没问题,当场就保证马上动,明天就能提货。他们正愁清不了库存呢。
雨靴厂却傻眼了,他们产品走供销社路线,销量比较固定,和产量处于基本持平状态。刚刚出了那么多货,现在生产绝对跟不上。
周秋萍咬牙:“那能凑出多少货就给我多少,我是真想你们有固定出口门路的。”
挂了电话,她开始思考剩下的货怎么办。找一家雨具厂不难,长三角地带这种厂不少。但关键是再发样品给外商核验,耽误时间不说,也容易生出更多的枝节。
最好的方法是找上太阳雨具厂。他家之前样品也得到了认可。而且这一回她也不怕被拿乔,因为她今非昔比,她的贸易公司是港资。国营单位无比青睐,巴不得合作好赚外汇的港资企业。
但她不愿意。
人的自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用钱堆起来的。生存面前别谈尊严。可衣食足而知荣辱,她不靠这单生意活命,她就坚决不会再回头吃烂草。
周秋萍打电话给杜仲:“太阳雨具厂的底细你晓得多少?”
之前《厂家直销》节目被突然撤掉,她为了好好做贸易,要求杜仲等人将所有的厂都捋一遍的。
杜仲满头雾水:“就是轻工业局下的厂,分成一厂和二厂……”
“等等,一厂和二厂是怎么回事?”
“嗐,一开始他们业务是分开的,一个专门做雨靴和雨衣,一个专门做雨伞。但是前两年市场看好,两边就互相抢饭碗,全都做了,两边水平差不多。之前翻脸不认人的那个是一厂,二厂前几年按照轻工业局的调整计划,搬到泽宏去了。”
泽宏就在江州边上,是个县。
周秋萍如释重负,立刻要求:“你去联系泽宏那边的工厂。嗐,早知道这个,上次我也不火急火燎的了。”
杜仲尴尬,其实这事他也是在太阳雨具厂拒绝给他们发货后他才调查到的。
好在周经理是个很会主动给人找台阶下的领导,她自己先给他找借口了:“不过那会儿知道也没用,老大不说老二,都看不起咱们呢。”
杜仲赶紧顺着她的话说:“现在不一样了,变成他们求咱们了。”
杜仲拿着样品去二厂要货了,但周秋萍抽不出空来出门,她必须得盯全程。
她只能招呼余成:“你再去趟海城,盯着豫园商场。只要他们的职工想往外抛股票,你就把它买下来。”
余成有点为难:“那我要过去呆几天?”
他手上也有活,一方面要协调整个服务部各部门之间的运作,另一方面他也参与研发。离开一两天没事儿,时间长了可不行。
这问题可真把周秋萍给问愣住了,股市风云动荡,谁能说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只有原始股票的人动心,愿意抛出来呢。
余成帮她出主意:“不如找打桩模子,让他们去收购,然后加价卖给侯晓斌,到时候一并弄过来。要说搞这种私底下交易,肯定是打桩模子有经验。”
海城人说的打桩模子类似于掮客,专职倒卖有价证券包括股票邮票国库券等等在内。要说黑市交易,他们的确是专业人士。
周秋萍点头:“那就这样吧,宁可多花点钱。”她又夸奖男友,“还是你脑袋瓜子灵光,年轻人,好好干。”
余成看了她一眼,认真强调:“我会好好干的。”
他这一眼内涵太丰富,搞得周秋萍不得不强调:“我是让你好好干活。”
余成一本正经:“我是说干活呀,领导,不然你想让我干什么?”
周秋萍气得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去去去,做你的活去,我还有一堆事儿呢。”
结果被他搂在怀里亲了一口。
周秋萍赶紧推开人跑了。
这个点儿,阿妈和两个姑娘该回家了。
扯闲篇不过是插科打浑调节气氛,重点还要盯着货源。
好在遗憾只是一瞬,很快就有好消息传过来。
还真跟他们臭屁的一样,杜仲等人拿着公司的牌子找上门,一听是港资企业,二厂的人二话不说,立刻以最高领导规格接待,全程配合的连经历过《厂家直销》高光时刻的杜仲等人都破防了。
妈的,谁说洋买办是假洋鬼子,被人看不起的?骗鬼,明明就是真香,人家客气得要命。
连县长得到了消息都特地赶过来打招呼。人家领导没干啥,单露个脸也是表达自己对这单生意的重视和关注。
这年头的干部讲话也没那么多讲究,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你说,县里很重视,如果需要配合的地方尽管说,他们想办法协调。
杜仲等人叫这种热情洋溢的氛围包裹着,感觉不多要点他们的货都说不过去。
好在热情有热情的妙处,那就是一路绿灯,什么都特别快。同型号的雨靴很快装箱,和皮具一块儿送上了飞机。
她喘了口气,看着空运的价钱心痛。快,安全,但费用真高,世间事的确难两全。
可还没等她喘口气,卢振军又一个电话过来了,这回他简直气急败坏:“补货,赶紧给我补货,就是上次要的玩具。”
周秋萍惊讶:“又被偷了?”
“没偷,他妈的不晓得箱子在路上被怎么颠来倒去的,里面的东西一塌糊涂,根本没办法交货。我把单子传真给你,快点把货备上。走空运,这回必须得走空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