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表示探视时间已经到了,让曹家人赶紧离开。
曹母念念不舍,隔着玻璃窗哭得稀里哗啦。
那一瞬间,曹敏莉心中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厌恶与恶心。她下意识地开口喊:“妈咪。”
结果曹夫人看到女儿像是找到了终于可以迁入的对象:“你死到哪里去了?你要害死你弟弟吗?”
真奇怪,曹敏莉努力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一点点都不心痛,她甚至还能展现出理智又坚强的长女形象:“妈咪,现在的关键是赶紧解决了这件事。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曹董嫌弃地看了眼妻子。
如果不是结发多年,妻子又把他从外面抱回来的儿子当成亲生的一样疼爱,他早就另娶他人了。
这个无能的女人除了早年拿出自己的嫁妆给他做生意之外,真是一无是处。既不是解语花,也不是贤内助,实在乏善可陈。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叫人看笑话。敏莉说的有道理,现在该想办法把启龙放出来。”他的目光转向了律师,“你是专业人士,你认为现在的关键是什么?”
律师赶紧开口:“现在他们按给曹少的罪名是人身伤害。那这件事的定性就取决于伤者伤到了什么程度,双方又是如何打起来的?”
专业人士到底是专业人士啊,一场单方面的虐打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双方互殴。
曹敏莉不动声色,也不发表意见,只跟着曹董夫妻一道去医院。
这家医院规模不小,在深圳也是数的上号的。
当初警察破门而入时,被摁住的曹启龙还叫嚣:“送什么医院,不许送医院,打死他都是便宜他了!”
幸亏助理智商在线,知道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听,没由着他发神经,不仅把奄奄一息的周良彬送进了医院,来动用关系特地花大价钱请了专家过来给他诊疗。
反正,好歹人没死,还有气在,就是昏迷不醒。
深圳的大夫已经看过了病人,诊断是颅脑损伤。对方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有没有严重的后遗症,现在都难说。
目前治疗的关键在于先保住命,后续再慢慢看情况。
曹董又火冒三丈:“你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到底会不会看病?”
大夫其实也不高兴,他们见多了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富商,总觉得好像自己有钱了就什么都懂。
大夫也不求着他:“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在给病人看病。你要是觉得我们水平差,达不到您的要求,等到病人的生命稳定下来,您可以选择转院,据您认为满意的医院。”
说着,头发花白的主任就扬长而去,才不受他的闲气。
曹敏莉在旁边劝:“爹地,你别生气,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专家。伤到脑子,本身很多事都很难讲。”
这话算是捅到马蜂窝了,曹董暴怒,冲着女儿一顿咆哮:“你是不是希望他一辈子醒不过来?我让你弟弟把牢底坐穿?你不要幻想,你老子我还没七老八十,我完全还可以再生一个。”
1990年,私立医院对大陆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名词。而公家的医院条件再优秀的,也最多就是单间,压根没有包一层楼单独诊疗的概念。
开玩笑啊,这是治病救命的题。你把医院都包了,你让其他病人不活吗?
所以他这一吼,周围人都侧目,集体朝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
曹董的火气更加旺盛,如果不是他自觉年纪还轻,还不需要驻拐杖的话,他现在绝对能够扬起拐杖打人。
曹敏莉不动如山,温声细语地劝父亲:“爹地,你先别发怒,现在我们不能乱了阵脚,起码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重症监护室不能进人,他们只能去旁边的贵宾接待室说话。
曹敏莉招呼曹启龙的助理:“你现在跟董事长认真汇报究竟是怎么回事?兹事体大,不可有任何隐瞒。”
助理也心慌手抖。当初他跟了曹少做事,还以为自己就要一飞冲天。结果没想到第一次到大陆就碰上了这种倒霉的事,甚至连曹少都被警察抓走了。
他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说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内容。他只知道周良彬是带罪之身,还在服刑当中,至于他是怎么出的监狱,曹少没提过,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敢问。
曹董想拍桌子,真是乱七八糟。
一个神棍居然把曹家的接班人耍的团团转,足足损失了上亿的资金。
钱还是小事,关键把人都给赔了进去。
他目光扫到房门,看到一个小孩探头探脑,顿时又火气往上冒:“谁?你们怎么做事的?”
助理赶紧解释:“他是周良彬的儿子,曹少先前把他带到了香港,现在又把人送到了周良彬身边。”
周小宝看着房里的人,吓得缩脖子,想要凑上前又害怕。
他跑过来是因为他太饿了。
自从爸爸被送到医院,曹少被警察抓走,所有人都像忘了他的存在,连一口饭都不给他吃。他在医院的角落里躲了半天,饿的实在吃不消,只能跑过来找他认为好歹有点交情的助理叔叔。
没想到碰上了一群更可怕的人。
曹董眯了眯眼睛,重复了一句:“儿子?”
他还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指示,他的秘书匆匆忙忙跑过来汇报:“曹董,记者来了。”
曹家夫妻脸色大变,记者怎么跑过来了?在深圳发生的事,他们的鼻子什么时灵到这个地步,居然嗅着血腥味跨越香江而来。
不待他们有所反应,远道而来的记者就直接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贵宾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长.枪短.炮怼上头,话筒堵住人的嘴巴。
“曹董,请问您对令郎杀人有什么看法?”
“曹董,大陆法律讲究杀人偿命。如果令公子被枪毙,您是不是要再纳一位太太生下一位继承人?”
“曹董,令公子为什么要痛下杀手?是不是因为有暴虐倾向?”
曹董狼狈不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讨厌的记者。他从来都厌烦狗仔,几乎不和这些人打交道,所以缺乏相关经验,只能咬紧牙关不让别人抓住话柄。
还有记者注意到了周小宝的存在,立刻兴奋:“曹董,这是令郎的私生子吗?你是不是要全力培养第三代?”
曹启龙作为香江豪门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养活了不知道多少小报。虽然他对周小宝非常冷淡,基本上处于没管过他的状态。但因为有记者常年蹲守曹启龙,居然也拍到过周小宝的照片。私底下有传言,说这是他和某位高级交际花的私生子。
曹董大发雷霆:“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绝对没有的事。”
周小宝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由自主地幻想,假如自己真的是曹家的小少爷该多好啊。
可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周良彬——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不是曹启龙。不然他就假装他是曹启龙的儿子好了,反正昏迷不醒的人又不能说什么。最好死了,再也不能开口讲话。
奈何天不遂人愿,他只能在心中失望。
记者都围攻曹董夫妻,倒是没顾上他这个核心人物。
助理灵机一动,直接把小孩抱到了旁边的小房间,关上房门,眼睛死死盯着他:“想不想过好日子?想不想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住大房子?你不是个蠢小孩,你应该知道你爸爸并不爱你,他根本靠不住。”
周小宝缩了下脖子,两只眼睛跟老鼠一样偷偷地看助理。
助理心中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直接招呼他:“想过好日子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房门打开了,刚好有记者在追问曹董,拥有一个杀人犯儿子是什么感想?
周小宝立刻喊出声:“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叔叔和我爸爸是好朋友,因为爸爸骗了他,还打他,所以叔叔才跟他打在一起了。”
小孩子的声音又高又亮,记者们全都转过脑袋,有人开口问:“是曹启龙的儿子吗?”
“我不是,我爸爸是周文彬。爸爸把我托付给叔叔,叔叔对我很好。但是爸爸骗了叔叔,叔叔知道以后很生气跟他吵了起来。我爸爸脾气不好,就动手打人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爸爸摔倒了,昏了过去。”
房间里哗然声不断。
曹敏莉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小孩真够可以的。
看来他们还真想把这个案件变成互殴啊。
留在饭店里的人不知道医院的热闹。
抓到了周良彬,对周大爹和周伟来说是喜讯也是悲剧,因为他们真正最关心的并不是周良彬的下场,而是25万块的下落。
现在它们倒是变成了真正的股票,只可惜现在的股票和假股票也没什么区别了,同样没人接手,同样没办法变成钱。
陈自强认为这是很正常,电视新闻都不厌其烦地播放: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股票有涨就有跌,怎么可能只涨不跌。
这就相当于他们筹钱买到了股票,完成了工作。现在股票下跌了是市场规律,跟他们又没关系。
可惜周大爹和周伟都没办法这样理解,他们能想的就是完蛋了,这要怎么办?25万块呀。
听上去这种逻辑挺诡异的。
可再想想那位先是在国库券市场发了大财,然后90年转战股市,又一举成名的杨百万。现在他家亲戚找到他让他帮忙炒股票,提出的要求就是赚了钱归亲戚,亏了本得杨百万自己填。
人家就是这样理不直气也壮地提要求。
周秋萍试图跟着二人解释,最后也放弃了,因为她知道,即便他们理解,下河村的人也理解不能。
包括现在外面大街上的股民们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股价会下跌?是政府发行的股票啊,政府怎么能够让股价跌下来呢?
他们再转不过弯来,也得面对事实。
只眼下摆在周家父子面前的难题就是他们要去哪儿挣那25万,甚至要挣比25万更多的钱。
因为这是全村人出国讨生活的希望。
张国富倒是愿意留他们在工地干活,马上要开工,他需要大量的建筑工。大工做不了做小工,这是农民工最常见的出路。而且收入也不低。
当初中建三局为了让国贸大厦能够如期完工,采取的是计件工资。管理人员的工资比一线工人低,甚至有一线工人一个月拿到了600块。
那可是1984年时的600块呀。而这一年人均纯收入是355块,相当于他一个月挣了人家接近两年的工资。
张国富采取的也是差不多的方式。如果周家父子好好干的话,一年几千块绝对不是问题。
但几千块对于25万来说又成了杯水车薪,他们要不吃不喝攒多久才能把钱攒到手,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周家人又该如何面对下河村的乡里乡亲?
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周伟继续回老家做生意,如果拖拉机运输事业和菜籽饼能接着做下去,几年之内还清所谓的债务不成问题。
但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大问题。他要能做买卖的话,下河村的人要是能继续做小生意的话,也就不会挖空心思的想要弄钱出国发财了。
就是不让他们做小生意了啊。
张国富又提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干脆让他们把村里的壮劳力都带出来,一起到他工地上干活。这样每个人都挣钱了,就相当于自己把损失给赚了回来。
反正有三个工地要开工了,起码一年之内是不愁没活干的。
条件已经提的这么优厚,周大爹也没话讲了。
现在出门打工的人不怕苦也不怕累,毕竟再苦再累也比不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家怕的是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还要被当成盲流驱赶。
周秋萍松了口气。她是需要人手干活的,但她能提供的工作岗位,下河村鲜少有人能胜任。毕竟他们店里的服务员基本上也是高中以上的学历啊。
没上过多少学又缺乏一技之长,到大城市最常见的工作大概也就是卖苦力了。
她去隔壁房间准备打电话跟卢振军汇报,卢振军对下河村有感情,很关心村民的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忙得要死了,还这么关注周良彬事情的进展,绝对不放过这个骗了乡亲们血汗钱的诈骗犯。
她出了房间门,刚好碰上曹敏莉和苏珊回来,赶紧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