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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藻宫咸鱼纪事 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10节

我道:“皇上,妾身入宫才一年,至今仅在宫宴上见过孙贵人,妾身与孙贵人无冤无仇,何故要害她啊。”

冯静仪也道:“皇上,容嫔您是知道的,年轻不经事,胆子小得只有针眼大,随便一点事儿都能把她吓着,她怎么可能敢害孙贵人呢?”

淑贵妃笑道:“冯静仪倒是和容嫔关系不错。”

皇上道:“容嫔是吧,朕记住了,后面的人继续说。”

我只觉得这幽凉清新的琳琅殿,蓦然变得阴冷起来。

在场的众嫔妃,除我、温嫔和辛婉仪外,都有不在场证明,不过只听嫔妃一面之词还不够,皇上又派了人去各宫殿挨个审问宫人。

这是判断证词真假的常用手段,将同一事件的几个证人分开审问,询问事件细节,如细节一致,则证词为真,如叙述有矛盾之处,则证词为假。

各宫宫人的叙述与嫔妃们并无矛盾之处,长公主道:“如此看来,杀害我母妃的凶手就在容嫔、温嫔、辛婉仪三位娘娘之中。”

皇上道:“你们三个可有什么要说的?”

辛婉仪率先哭了出来:“皇上,皇上,妾身冤枉啊,妾身伺候皇上多年,皇上难道就一点儿都不信任妾身吗?”

温嫔紧随其后,毫不相让:“皇上,妾身伴您左右已近三十年,您难道还不了解妾身的品性吗?若生母为杀人凶手,两位公主将如何自处?就算是为两个孩子积阴德,妾身也不可能杀害孙贵人啊。”

我深吸一口气,掐了把自己,也跪倒在殿上,与温嫔辛婉仪一起嚎哭道:“皇上,妾身才入宫不过一年,与孙贵人见面不过两三次,妾身没有害孙贵人的理由啊。”

第12章 手帕

我们三个哭着哭着,辛婉仪突然身子一软,被贴身宫女扶住,又面色苍白地哭了起来,加上面相哀愁,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皇上紧紧皱着眉,淑贵妃叹了口气,道:“辛婉仪也太娇弱了些,这样的身子,要把孙贵人推下水,还是有些难度的。”

仵作道:“淑贵妃娘娘不是咱们这一行的,自然有所不知,其实这三位娘娘,都是一样的纤纤弱质女流,而孙贵人……似乎是有些功夫在身上?”

皇上道:“孙贵人善舞,的确是有些功夫的。”

仵作道:“我也不懂女子跳舞需要些什么功夫,反正孙贵人虽然看着瘦,但实际上力气比普通女子要大一些,这三位娘娘若与孙贵人发生争执,要推孙贵人落水,都不太容易。”

长公主道:“母亲被歹人推入永春池,不可能不反抗,凶手身上必定有母亲留下的伤痕!”

皇上道:“既如此,便派宫女查验。”

我道:“皇上,妾身这几天跟冯静仪踢毽子,磕磕碰碰的身上撞出不少伤,去玉兰苑时还有蚊虫叮咬,哦,还有还有,妾身与冯静仪下六博棋时,手肘不慎撞在棋盘边上,妾身没查看过,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伤痕。”

辛婉仪也道:“皇上,妾身前儿个刺绣时,不慎被剪刀划伤,今天在玉漱宫还差点摔了一跤,膝盖撞在了桌角。”

温嫔道:“两位妹妹怎么都如此不小心?到底是年轻,不够稳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皇上,妾身一向爱惜自己,愿意受宫女查验,以自证清白。”

长公主道:“父皇,不如就让刘嬷嬷查看吧。”

刘嬷嬷就是之前扶着长公主的那位嬷嬷,原本是孙贵人的贴身宫女,长公主回朝后,便被孙贵人派去伺候长公主了。

皇上道:“行。”

嘉嫔道:“宝儿,带温嫔和刘嬷嬷去内室。”

宝儿应了一声,领着温嫔和刘嬷嬷进去了。

现在只剩我与辛婉仪跪在殿上。

仵作道:“两位娘娘其实不必担忧,磕磕碰碰的伤口和所谓剪刀划伤等等,与人为的抓痕掐痕都是不一样的,只需找位善治外伤的太医过来,一看便知。”

长公主道:“这倒是个好办法,父皇,当年二妹妹带进宫的那位女医者可在?。”

皇上道:“那位女医者是妇科圣手,不善治外伤。”

仵作也道:“小人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会治外伤的女大夫呢,外伤血污重,治的时候病人还会因为疼痛而挣扎,女子没那个力气压住病人。”

长公主道:“那便只能让太医来瞧瞧了。”

皇上道:“传太医。”

话音刚落,辛婉仪就大哭起来。

“皇上,妾身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怎么能让太医看妾身的身子呢?皇上为安慰孙贵人在天之灵,竟要置妾身清白于不顾吗?既如此,妾身与其受此屈辱,不如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就起身要撞死在墙上,被一太监和贴身宫女拦住了。

淑贵妃道:“皇上,让太医查看嫔妃的身体,的确是不妥,辛婉仪也是过于贞烈了。”

“贞烈”这个词戳到了长公主,长公主的脸色难看了些。

我看着辛婉仪一哭二闹三撞墙,内心有些无语。

身为女子,让太医查看自己的身体,的确是一件挺尴尬的事情,但我自小就明白医者面前无男女的道理,相比让太医看一眼所失去的贞洁,还是洗脱杀人嫌疑比较重要。

然而辛婉仪反应如此之大,我若是开口表示同意,倒显得我不忠贞一般,因此只能沉默不语。

长公主脸色难看,显然对辛婉仪十分不满,但她一个小辈,也不好说什么。

辛婉仪闹腾的功夫,温嫔已经查验完,从内室出来了,刘嬷嬷道:“温嫔娘娘身上并无任何伤痕,温嫔娘娘是清白的。”

长公主冷笑道:“看来杀害母妃的凶手,就在辛婉仪与容嫔娘娘之间了,辛娘娘如此抗拒,倒是惹人怀疑。”

辛婉仪道:“长公主久居百越,自然不懂女子贞洁的重要性……”

长公主道:“大胆!辛婉仪一口一个贞洁,一口一个清白,莫非是觉得我朝允许弃妇改嫁的政策有违天理伦常?”

自钱太后乱政,皇上便极其厌恶女子,尤其是后宫女子干政,长公主此话一出,辛婉仪立刻道:“皇上,妾身绝无此意,妾身不过一介女流,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怎么可能敢妄议朝政呢?”

这混乱的场面,我看了都头痛,更不用说皇上了,皇上看了眼自己宠过的女人,又看了眼自己愧对的女儿,最后道:“辛婉仪,你住嘴,长公主的事情,也是你能议论的吗?”

辛婉仪委屈道:“是。”又与我跪在一起了。

淑贵妃道:“皇上,咱们现在只排查了时辰,如仵作所说,孙贵人既会在凶手身上会留下伤痕,也许凶手在与孙贵人争执时,拉拉扯扯的,也会留下什么物证呢?”

皇上一知道孙贵人死亡,就派了侍卫把守永春池与琳清殿,防止现场被破坏,长公主道:“淑娘娘说得对,不如就让刘嬷嬷与几个宫人一起搜查永春池附近,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皇上派了自己手下的太监跟刘嬷嬷过去,然后道:“把容嫔和辛婉仪宫里的人审问一遍,殿内宫人有提供线索的直接带过来。”

我虽然是容嫔,殿内宫人颇多,但已经习惯了陈昭仪时的生活,出门还是只习惯带一个阿柳,平日里吩咐事情也只叫阿柳和顺子,这两人算是我的心腹,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会维护我的。

皇上派去的人,自然精明,他们重点审问了我升容嫔时内务府新拨的宫人,最后小柔提供了一条关于我的线索。

“容嫔娘娘一回来,就匆匆忙忙地去内殿更衣,并且只让阿柳一个人伺候,不过奴婢只是个洒扫宫女,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这一点在其他宫人那里得到证实。

辛婉仪道:“匆忙更衣,莫非是销毁罪证?”

我道:“更衣是因为妾身的裙摆在玉兰苑沾了泥土,又因在太学处等三皇子下学时,倚靠在廊柱上,蹭到了不少灰。”

良妃道:“确实,太学处外面没有坐的地方就算了,廊柱上还积了灰,若是臣妾去早了,就得干站着,所以臣妾现在都是算好时间,踩着点去。”

小柔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当时正在擦拭院子里的栏杆,容嫔娘娘刚到青藻宫,就嚷嚷着要更衣,连三皇子都是顺子送回晴芳殿的。”

皇上道:“容嫔的解释合情合理,罢了,小柔,你退下吧。”

小柔磕头道:“是。”刚要离开,刘嬷嬷就带人从永春池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漉漉的手帕。

小柔惊呼道:“这不是容嫔娘娘的帕子吗?”

刘嬷嬷道:“这是容嫔娘娘的帕子?你确定吗?你仔细看看。”

小柔道:“这就是容嫔娘娘的帕子,我记得很清楚。”

阿柳也上前瞧了瞧,道:“容嫔娘娘的帕子从来不绣花,这帕子边上绣了栀子花,不是娘娘的。”

刘嬷嬷又把帕子给我看,我道:“我也不记得我有这么一条帕子。”

小柔道:“这就是容嫔娘娘您的呀,您可记得您刚收养三皇子那天,我被淑贵妃娘娘赐给您,因见您的帕子过于素净,便提出要为您在帕子上绣花,娘娘您也同意了的,当时冯静仪和阿柳姐姐都在,撷芳殿的宫人们也看见了。”

我想起来了,当时冯静仪还借那手帕嘲讽了小柔一波。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并没有把绣好的帕子给我啊,我从来没用过绣花的手帕。”

阿柳道:“奴婢也没有拿到过这个帕子,娘娘的手帕不少,虽然后来发现少了一条,奴婢也没有放在心上。”

良妃道:“本宫也从来没见过容嫔用带刺绣的帕子,有一次问她,她说她觉得绣过花的布料粗糙硌人,不适合贴身带着。”

小柔跪下哭道:“娘娘这是怀疑奴婢私藏您的东西吗?奴婢绣好这条帕子后,亲手将她交给了您,当时阿柳姐姐也在的。”

我莫名其妙地与阿柳对视一眼。

这种情况,不是我们失忆了,就是针对我的宫斗开始了。

刘嬷嬷道:“不管这帕子是不是容嫔娘娘的,老奴都要把话说完,这帕子,是老奴刚才从永春池捞上来的。”

果然,我没失忆。

小柔在青藻宫待了这么久,我和冯静仪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她在来的第一天就下好了套。

宫斗太可怕了!

淑贵妃道:“小柔是经本宫调教过的,本宫觉得她不像是会私藏主子财物的人,况且青藻宫附近的确有一丛栀子花。”

刘嬷嬷道:“这帕子的料子,是专门用来给后宫主子们做手帕的。”

我道:“我是给过小柔一个脏帕子让她洗,她也说了会在上面绣花,然后我就忘了这事,小柔也再没提起过,若不是阿柳刚刚说起,我都不知道这手帕上绣的是栀子花。”

小柔道:“主子,奴婢明明把手帕给了你,你当时还夸奴婢栀子花绣得好,阿柳姐姐当时也在啊,私藏主子财物可是大罪,难道就因为奴婢跟过淑贵妃娘娘,主子便如此忌惮奴婢吗?”

第13章 金坠珠

冯静仪道:“大胆!你刚进青藻宫那日,本宫便跟你说过,淑贵妃娘娘仁和宽厚,友善待人,容嫔娘娘更是随和,几乎从不管事,你轻轻巧巧一句话,诋毁了两位娘娘,还挑拨淑贵妃娘娘和容嫔娘娘的关系,呵,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淑贵妃道:“小柔,你说你亲手把手帕交给了容嫔,除了阿柳,还有谁看见了吗?”

“没有了。”小柔道,“当时只有容嫔娘娘和阿柳姐姐在,阿柳姐姐正在为娘娘梳头,娘娘不喜欢人多,一向都只让阿柳跟着。”

“容嫔确实是这样,我从来都只能在她身旁看见阿柳。”

冯静仪起身上前,从容跪下,道:“皇上,自容嫔入宫起,妾身便与她相伴于青藻宫,自认为对她还算有几分了解,容嫔是个淡泊的性子,哪怕入宫到现在都没服侍过您,也从未抱怨邀宠过,容嫔和孙贵人一样,都是不争不抢的女子,她们俩怎么可能会起争执呢?”

长公主很认可:“母亲向来与世无争,害她的人实在歹毒至极。”

“至于这帕子,容嫔不爱用绣了花儿的手帕,就连良妃娘娘都知道,就算小柔把帕子给了她,也只会被她收在撷芳殿,怎么会出现在永春池里?”

冯静仪语气极为诚恳,很有说服力,连皇上脸上都露出了被打动的表情,就在这时,贤妃道:“冯静仪跟容嫔关系可真是好啊,去年冯静仪因为谋害皇嗣,被禁足在游芳殿,容嫔也足不出户地陪着,今年容嫔有谋害嫔妃的嫌疑,冯静仪就长篇大论地维护,可真是姐妹情深啊。”

“谋害皇嗣”四个字一出,淑贵妃立刻流露出哀伤的神色,皇上也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当初的丧子之痛,脸色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