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嫔忽然被点名,似是吓了一跳,道:“是,是,是有这么一回事。”
贤妃满意地点点头,却是停住了话头,很快温嫔就接话道:“按理说,容嫔养的飘飘花应该早就凋谢结果了才是,可容嫔却迎了二公主进殿,二公主在青藻宫待了许久,还跟容嫔约了下次赏花……哎呀呀,这可真是太复杂了,妾身愚笨,虽觉得不对劲,却想不出其中关窍,皇上英明神武,一定有所决断。”
我听着温嫔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滔滔不绝,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断她。
难怪呢,费尽心思挖出裴元芳这点验守宫砂就能解决的事,原来是想把我们陈家和二公主推到结党抱团的风口浪尖上。
可惜皇上原本就是默许了我和家人联系帮忙找外援的,用冯静仪的话说,若我祖父因清白司而病重,陈家没了主心骨,三皇子的势力无论如何都要减弱几分,二皇子身体虚弱不堪大任,皇上极精制衡之术,绝不可能让大皇子一枝独秀。
这皇城是皇上的皇城,后宫是皇上的后宫,若皇上存心要遏制,我绝不可能传出半点消息,只有皇上默许了,我的一切小动作才能顺利进行。
只是……
杨美人突然道:“哎呀,妾身也突然想起来了,当时二公主来找容嫔娘娘赏花时,三皇子出征百越才没过多久,妾身当时还很疑惑,二公主素来跟三皇子要好,容嫔娘娘对三皇子亦掏心掏肺,怎么三皇子上了战场,二公主和容嫔娘娘还有心情赏花。”
趁着杨美人说话的功夫,我迅速抬头看了眼皇上的脸色。
果然,皇上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我可以联系家人找外援救祖父,因为皇上默许了,只是找外援找到皇上的亲女儿身上……
二公主这个外援实在不妥当。
我向来跟二公主不熟,二公主是在三皇子离开后不久找上我的,这摆明了就是三皇子牵的桥搭的线。
我前不久才保证过绝不会利用三皇子争权夺势,可没多久,就通过三皇子搭上了二公主,这极适合做杀母留子处理的狼子野心,简直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心情忐忑,只能跪得更端庄恭敬了些。
皇上没搭理杨美人,却是回了温嫔,且语气实在是不太好。
“温嫔,你既知晓自己愚笨,就该少说话,朕后宫的高位嫔妃,朕女儿的母亲,绝不可能会是一个滔滔不绝的蠢人。”
“皇上……”温嫔委屈地唤了声皇上,皇上像是没听见一般于是温嫔便闭上了嘴。
良妃道:“皇上,您还是让容嫔起来吧,宜春院的女官和嬷嬷很快就来了。”
检验女子贞洁,除了验守宫砂外,还需由宫中嬷嬷查看身体各处,检查是否有男女情事的痕迹,久跪伤膝盖,易留下淤青,某种程度上说,的确是会影响嬷嬷查验的。
皇上道:“好了,容嫔,你起来吧。”
“谢皇上。”我磕了个头,被阿柳扶着缓缓站了起来。
我刚坐下没一会儿,宜春院的女官和嬷嬷就来了,尤安派去的人想来已向她们说明了情况,她们表情如常的行了礼,便直接道:“容嫔娘娘,请进内室行事。”
淑贵妃点了个宫女,道:“你带容嫔去内室。”
“是。”
我在门窗紧闭的内室脱下衣物,女官和嬷嬷查看了我左锁骨下两寸处的守宫砂,又检验了我身上各处皮肤,最后恭谨地伺候我穿衣。
我们走出内室,女官与嬷嬷跪下行礼后,一为首的女官道:“禀皇上,容嫔娘娘仍是清白之身。”
皇上并没有显出多少惊讶,甚至连免戴绿帽子的高兴也没有,仿佛一切皆在他预料之中,只淡淡道:“下去吧。”
宜春院的女官与嬷嬷行礼告退。
淑贵妃道:“既如此,容嫔便是清白的,并未与他人私通,日后任何人都不得议论此事,破坏容嫔清誉,损皇家威严,若是宫中敢有人拿此事嚼舌根,本宫绝不轻饶。”
立刻有宫女递上纸笔给淑贵妃身旁的女官,女官执笔记下淑贵妃的口谕。
淑贵妃道:“容嫔今日受了委屈,便回去好生歇着吧。”
“谢淑贵妃娘娘——”
第103章 禁足
我一个礼还没行完,皇上便道:“虽是受了委屈,但也犯了大错,容嫔在城皇寺祈福时私自会见家中亲人,既未诚心祈福,又违背宫规,无论如何,活罪难逃,从明天开始,容嫔便在青藻宫禁足一个月吧。”
我一愣,立刻又行了个礼,道:“谢皇上。”
禁足于我而言倒没什么,反正我本就足不出户,平日里活的也跟禁足一样。
至于皇上为什么说的是明日开始禁足……
我跟随皇上去了金龙宫,从皇上手里接过三皇子的家书。
“焕儿还送来了几盒药材,说是百越特产的一种药藤,有安神镇静之效,煎汤服用后即刻放松困倦,且于身体无害,朕已派人送去青藻宫了。”
安神镇静,放松困倦,听着倒像是祖父需要的东西。
我拜倒在地,仰头道:“皇上,妾身的祖父在家时就常常失眠,稍稍心绪不宁就会整宿睡不着觉,祖父刚从清白司出来,惊魂未定,应当很需要这药藤,妾身能否将这药藤送给祖父?”
皇上道:“你身为容嫔,只有赐物,断没有送礼给朝中大臣的道理”
我磕了个头,道:“那妾身能否赐药藤给祖……给陈老先生?”
皇上凝视我片刻,道:“可以。”
尤安连忙召人记下了皇上的口谕。
我回到青藻宫,传了赐药的令下去,就拆开了三皇子的家书。
这是三皇子第一次独立参战,军中事务繁多,是以三皇子的家书甚是简洁,但可以看得出来,三皇子很兴奋。
长公主赠给三皇子的蒙面百越奴起了大作用,三皇子准备上报那百越奴的战功。
百越奴因其外貌,多年来始终都是被歧视的对象,三皇子此举,有利于百越民心归顺。
我提笔给三皇子写了回信。
我尽量简略地写了最近发生的事,隐去了裴元芳那一段,又忍不住加了一番嘘寒问暖杞人忧天的叮嘱,因我时间充裕,家书也写的长,厚厚一叠装在信封里。
第二日,我开始禁足,撷芳殿外站了侍卫把守,我与阿柳顺子等宫人皆不可出撷芳殿,吃食用物由女官领着其他宫人运来。
第三日,皇上派人送来了我祖父谢恩的折子,但没有给我看,只是让宫人念了给我听,多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说辞。
毕竟这谢恩折子是要经皇上手的,祖父应当也不敢写什么家常的话。
第四日,我与冯静仪隔着院子放风筝,我们俩经验不足,放的太高,断了线,风筝双双飞出了墙外,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冯静仪道:“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小时候经常放风筝吗?”
我道:“我小时候都是在外边放风筝,什么山间田里,都是又大又空旷的地方,我可没在院子里放过风筝。”
我和冯静仪花了几天时间,慢悠悠地又做了两个风筝。
禁足第八天的时候,我们又开始放起了风筝,然而冯静仪并不是一个善于吸取经验的人,她照旧把风筝放的高高的,最后风筝飞高了,线也断了,风筝还是飞出了墙外,小兰领着宫人出去找,没找到。
我则吸取经验吸取得太过,没能飞高,落在了树上,被树枝和树叶缠住了,我用力一拽,线也断了。
顺子费了大劲,用竹竿把风筝钩了下来,然而那风筝受此折腾,早已破破烂烂,我便命人丢了那风筝。
“这院子里还是不适合放风筝,算了,我们还是下棋吧。”
我和冯静仪隔着门槛架起棋桌,下了好几天的棋。
禁足第十九天时,我从冯静仪那儿听来了八卦,说是前些天三公主进宫看望温嫔,去金龙宫跟皇上请安时,遇上了刚跟皇上议完事的赵方清。
赵方清十几年前便是刑部侍郎,如今他资历已深,几乎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刑部尚书,只等良妃之父——在位的刑部尚书王大人告老还乡,他便能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而且赵方清生来俊美,即使年岁渐长,也无碍其与生俱来的美貌,反而令他多了一种成熟温雅的气度。
再看三公主的驸马,与三公主成婚时是议法外郎,如今还只是议法中郎,升迁全靠三公主驸马的身份。
据说三公主一见赵方清,就主动迎上去跟赵方清打招呼,还拉着赵方清说话,连自己为什么来都忘记了,还是被尤安提醒了好几遍,才没耽误了给皇上请安。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三公主一边为赵方清的才学气度而折服,一边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然后她转头就狠狠伤害了自己的驸马。
三公主一从宫中回到三公主府,就跟三驸马大吵了一架。
就在昨天,三公主又进宫看望温嫔了,且这次是由三驸马陪着的,三驸马与三公主一同去向皇上请了安,因皇上又要找赵方清议事,没跟三公主和三驸马说几句话,便将这夫妻二人打发了出去。
三驸马毕竟在官场沉浮多年,比三公主更圆滑些,还特意携礼去拜见了淑贵妃,淑贵妃在馥芍宫设了小宴,拉上温嫔一同款待了三公主和三驸马。
“只是三驸马拜见了淑贵妃,却不知去桂荫宫和垂棠宫走一遭,贤妃和良妃会不会不高兴我不知道,但如此看来,三驸马绝对算不上真正的人情练达,难怪在刑部熬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个议不了法的议法中郎。”冯静仪道。
三公主跟三驸马向来不和,三公主进宫探亲,从来都是一个人来的,这次三驸马作陪,三公主依然对三驸马爱答不理,宫中便有人猜测,许是三公主对赵方清的意思太明显了些,三驸马怕头上带绿,沦为京城笑柄,便索性跟着三公主一起进宫,时刻跟着陪着盯着,杜绝了三公主私会赵方清的可能。
也有人猜测,三驸马是因为嫉恨赵方清占据了三公主的心房,不爽三公主对赵方清态度殷勤,特意进宫来向皇上和温嫔告状的,不过持这种猜测的人要少一些,一则三公主是皇上和温嫔的亲女儿,女儿总比女婿要亲近,二则三公主府上还养着好几房三驸马的姬妾,且府上除三公主外皆有所出,三公主和三驸马两相厌的可能性比单相思可大多了。
不管怎样,三驸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沦为了京城的笑柄和谈资。
在我禁足第二十六天时,我正靠在门边指挥冯静仪修剪我养的花,眼看冯静仪又失手剪掉了一片嫩绿的叶子,我急道:“你小心点——”
话音未落,便有一女官走了进来,行礼道:“参见容嫔娘娘,参见冯静仪。”
我道:“怎么了?”
女官道:“冯静仪,淑贵妃娘娘请您去馥芍宫一趟。”
“馥芍宫?”冯静仪停下动作,将剪子放在一旁,“淑贵妃娘娘找我做什么?”
女官道:“您去了就知道了,皇上也在馥芍宫,小主可别让皇上和淑贵妃娘娘久等。”
我与冯静仪对视一眼。
冯静仪道:“我先去更衣。”
我出不了撷芳殿,只能目送冯静仪与女官离去。
又是在馥芍宫,又是女官来请,又是皇上在等,这熟悉的情景,仿佛不久前刚刚出现过。
我突然觉得,冯静仪跟赵方清的关系可能要被人翻出来了。
但这终究只是猜测,淑贵妃花样繁多,天知道她要使些什么手段。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撷芳殿门槛后,眼巴巴地望着青藻宫大门,只盼着冯静仪早些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冯静仪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青藻宫门前了。
我忍不住高声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冯静仪走到撷芳殿门前,正要开口,却忽然停住,转向守在撷芳殿门前的两个侍卫,笑道:“二位大哥,可否麻烦你们一件事?”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道:“主子言重了,只要我们能办得到,主子尽管吩咐。”
冯静仪道:“可否麻烦二位在耳朵里堵上棉花?”
一侍卫道:“堵耳朵?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