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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藻宫咸鱼纪事 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88节

第116章 疯魔

我让宫人把账本带回青藻宫,随后立即去找了良妃。

良妃并不在垂棠宫。

垂棠宫的宫人将我领进内殿,我问了她几句话,这才知道,良妃这几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如果只是淑贵妃派的活儿,良妃不至于这么忙,我召来近身伺候良妃的宫女一问,才知道是刑部尚书出事了。

朝堂之事错综复杂,那宫女虽口齿伶俐,到底困于深宫,不太能说得清刑部尚书的事,我听了许久,再结合淑贵妃近日的举动,才隐隐约约明白了,这应当是何家故意给良妃父亲使绊子。

而且还是拿良妃制的绊子。

我案上还积着三本待抄的账本,此刻我本该赶紧回宫,早完成任务早解脱,可派这任务的人是淑贵妃,我恐怕就是不得解脱了。

我虽算不上什么聪明人,但心里也清楚,这种时候,我万万不能如了淑贵妃的愿。

那宫女为我添了杯热茶,又端上来几盘点心,道:“德妃娘娘请稍作等候,良妃娘娘应当马上就会回来。”

垂棠宫的厨房受过一位皇子两位公主的挑剔,千锤百炼,手艺超绝,那点心新鲜出炉,香气扑鼻,我却已没有心思细细品尝了。

不知喝了多少杯茶,良妃可算是回来了,她一进殿,看见了我,也不惊讶,而是先坐下来,垂棠宫的宫女训练有素,不须良妃开口,立刻便上茶关门,该退的退,该守的守。

良妃喝了茶,吃了块点心,胸口仍起伏不定,咬牙道:“何家的女人可真是够阴险的。”

我道:“我听你殿内的宫女说,是王大人出事了?”

良妃道:“是啊,淑贵妃竟挑了我父亲下手,你还记得赵方清和冯静仪那事吗?”

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还是道:“记得,怎么了?”

良妃道:“我不是写了信给我父亲吗?这事被人翻出来了,说是我身为后妃,却受刑部尚书纵容,插手大宁朝高级官员的牢狱之事。”

良妃在那件事里一共写了三封信,第三封信是我和冯静仪亲自送去的,绝不会出问题。良妃第一封信要折磨赵方清,第二封信要保护赵方清,若是第二封信爆了出来,那就不是什么插手官员牢狱事了,而是包庇刑部官员,加上赵方清的外貌问题,甚至可能会有私通外男之嫌。

看来,是良妃写信让刑部尚书放任狱卒折磨赵方清时出了纰漏,但她肯定不会告诉我这个。

我做出有些愧疚的表情,道:“竟是此事,是我连累你了。”

良妃摆摆手,仿佛十分疲倦,道:“不怪你,都是何家,都是那疯狗一样的淑贵妃,搞得整个何家都疯了起来,外头给我父亲放冷箭,里头给我派那些鸡零狗碎的差事,何老先生缠绵病榻,他的儿孙却有如此行径,实在是……唉。”

我道:“何老先生缠绵病榻,什么也做不了,他的儿孙自然就歪了。”

良妃道:“当初我父亲也劝过我,让我少管刑部的闲事,但我仍旧照做,未曾多想,如今我这事被挖出来,竟反而成了父亲的绊脚石。”

难怪上次我和冯静仪乔装后去刑部送文书,刑部尚书只以为我们是普通宫女,看来刑部尚书当时其实很不同意良妃的做法,也许还在信中撂了狠话,使得良妃不敢让刑部尚书知道她偷运嫔妃出宫。

我道:“那此事可有解决的法子?”

良妃道:“自然是有的,只是要多费些神,偏偏淑贵妃那边还有好些事积压着,我又不能不干,不然又要让贤妃那个蠢女人抓到辫子……你想来也有不少事吧?”

我苦笑道:“淑贵妃又给了我三本账本,还有上次的名单,不多不少,刚好能在她的期限内抄完。”

良妃道:“她给了你多久的期限?”

“五天。”

“又是这样!”良妃揉了揉太阳穴,道:“又是这样,派的事情不多不少,刚好让你帮不了我,给我找的事情不大不小,刚好让我分不出神,淑贵妃这是要有动作了。”

我道:“三皇子还在契丹大漠呢,这种时候,淑贵妃的动作肯定跟三皇子有关系。”

良妃道:“军队里的事我插不上手,但何家我有不少门路,我去查何家,你去查查三皇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知己知彼——对了,还有皇上!”

“皇上?”我道,“皇上能出什么事?”

良妃道:“皇上不会出事?你怕不是忘了,皇上现在可全靠续命草续命呢,不行,我得去看看皇上,最近淑贵妃老给我派活儿,我都很久没去金龙宫了。”

我听出了良妃的意思,迟疑道:“皇上……淑贵妃应该还不敢对皇上做什么吧?”

良妃道:“理论上说是这样的,但淑贵妃早疯魔了,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可别忘了,现在的朝堂政事,契丹那边的调配行军,可都是由皇上把持着,别的不说,只粮草一项,万一皇上出了事,混乱之下,契丹粮草一断,军心不稳,三皇子岂不就是一个死字?你靠着三皇子坐上这德妃之位,若三皇子出事,你还能活得了?一个温嫔就能将你生吞活剥了。”

我道:“契丹那边正起战火,粮草一断,军心不稳,不止三皇子,江北郡那边的无数平民只怕也是一个死,大宁粮仓出事,整个大宁朝都……我觉得淑贵妃应该不至于这么疯吧,而且她哪来这么大能力?”

良妃道:“淑贵妃从四皇子死后就疯魔了,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过嘛,我觉得皇上应该不至于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虽说年老体衰,但脑子还是那个脑子——反正我还是要去看看,你也好好地打探一下。”

话已至此,我便急匆匆回了青藻宫,良妃也去忙她的事了。

我将良妃说的话简略地告诉了冯静仪,冯静仪道:“那你准备怎么打探契丹军营的事?”

我命顺子去内务府把沈辰安排的传信太监找来。

“哦,沈将军虽不能再上战场,但人脉还在,确实是个好人选。”

不久后,顺子进殿,我却没看见那传信太监。

“人呢?”

顺子道:“娘娘,那位公公前些时候犯了事,被淑贵妃娘娘下令发落了。”

冯静仪道:“淑贵妃考虑得还真周到,枸枸,你还是让良妃帮你传信吧,良妃掌权多年,毕竟根基深厚。”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我写好书信,去找了良妃,良妃果然爽快地应下了,道:“行,三日后,我会把这信交给沈将军,如若有回信,也是三日后交给你。”

我道:“那就多谢良妃娘娘了。”

良妃笑道:“无事,四儿能平安归来,多亏了三皇子,这点小事我自然要帮忙。”

良妃既然答应了,那想必就一定能办得到,我稍微放下心来,回青藻宫去抄账本了。

三日后,良妃来了青藻宫。

我已经抄完了账本,刚准备抄名单,正是最头晕眼花的时候,见良妃来了,如释重负地放下笔。

良妃脸色很严肃——或者说很沉重。

“你自己看吧,沈将军的亲笔。”

我打开那信,越看越觉得窒息,看完才反应过来,我是一时忘了呼吸,才胸口憋闷。

三皇子仍然在大漠中,边关无主将,原先被打得安分了些的契丹军队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最关键的是,边关军营粮草有缺。

皇上下了令,从江北郡调粮过去,但三皇子迟迟不归,边关军营一边要应付来自契丹的骚扰,一边要不断派人进大漠寻找三皇子,战士们累了就要多吃,有功就要封赏,耗粮极快,边关又来了好几封请粮的奏报,此刻本应当开京城的粮仓支援边关,但皇上却始终未曾下令。

沈辰还说,三皇子已经在大漠中待了许久,并彻底与军营失去了联系,若粮草再紧缺下去,边关军营就不会再派士兵进大漠寻找接应了,这种情况下,除非三皇子找到了大漠中的绿洲,否则定是凶多吉少。

良妃道:“我昨天去看了皇上,皇上的状况也不太好,听尤安说,皇上这些天常常昏迷,比从前的次数更多了,甚至有时刚用过早膳就又昏睡过去,一直到月上中天,而且还很难唤醒,我看着太医往皇上身上扎了起码十根大针,皇上才醒过来,一醒来就要拿朱笔批奏折。”

皇上自登基起便是个明君,如今他已过花甲之年,仍然勤政,也算是为大宁朝殚精竭虑了。

但良妃侍奉皇上多年,孕育一儿一女,与皇上还是有几分夫妻情分的,良妃微微皱着眉,显然不赞同皇上病中处理政事。

我道:“沈辰说当前需要开京城粮仓,但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敢开,皇上对边关将士从不吝啬,何况三皇子也在边关,会不会是因为皇上常年昏睡,病中难以掌控边关情况,所以才没能下令?但边关奏折大多会被置于上首,武将们也纷纷上书,皇上真的已经病到了这个程度,甚至无暇批复吗?”

第117章 筹谋

良妃道:“这就是我探听到的事情了,何家在拦截与边关粮草有关的奏折,以皇上清醒着的那点时间,未必能批到那些漏网的折子。”

何家有何老先生早年的经营,人脉广大,盘根错节,六部各郡县都有何家的熟人在,若是何家人想,他们是有这个本事的。

只是有拦截奏折的本事,却不一定有隐瞒拦截奏折之罪的本事,更没有承受皇上雷霆之怒、从中全身而退的本事,可即便如此,何家还是这么做了。

我一时哑口无言。

“要不是何家皆为文官,并无武将,我都要以为何家正准备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呢。”

良妃道:“所以说,淑贵妃已经疯魔了,何老先生病重,淑贵妃统领后宫,联系着大皇子,何家几乎就是被淑贵妃掐在手心里。”

我道:“何大人呢?他好歹也是个工部尚书,难道竟也如此糊涂,任由淑贵妃把控?”

良妃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何家兄弟姐妹心齐,何钧对淑贵妃她娘很是信任,所以先前一直任由淑贵妃把控,我去探时,他刚反应过来,跟淑贵妃的母亲起了争执,应该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良妃说的不错,第二天一早,工部尚书何钧带着一干大宁朝高位官员,跪请大皇子做主,开京城粮仓,以支援边关。

然而大皇子从来都是个不敢做主的,吓了一跳,只说会向皇上禀报,何钧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见好就收,带着群臣连连叩首后退下,大皇子便去问了皇上的意思,皇上听完前因后果,立即下令开京城粮仓,先加急运一小批粮食过去,再陆续运粮食到边关。

与此同时,边关有奏报传来,说是在契丹大漠发现了三皇子的踪迹,但并未见人,且有搏斗痕迹,应是三皇子与契丹叛军相遇后留下的。

也就是说,三皇子还活着。

得了这个消息,皇上大喜,仿佛回光返照般好了两天,随后一场春雨,皇上染了风寒,又病倒了。

皇上这一病,来势汹汹,连太医都觉得不可思议,皇上彻底下不了床,据说只能在榻上架个小桌子,半躺着批奏折。

我将抄好的账本和名单整理好,送往馥芍宫。

这当然不全是我自己抄的,撷芳殿的宫人帮我抄了大半,字迹明显不同,但我也懒得管了。

我步入馥芍宫,还没进殿,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脆响,我身边的馥芍宫宫女连忙朗声道:“娘娘,德妃娘娘来了。”

里面不断炸开的脆响停止了,随即,两个女官走了出来。

“参见德妃娘娘,淑贵妃娘娘请您进去。”

我点点头,步入殿内,见淑贵妃半倚在榻边,扶额看向我,微笑道:“头风发作,一时失控,德妃见笑了。”

这种时候摔东西发泄,恐怕头风发作是假,激进行事被家人阻拦心情烦躁才是真吧。

宫人扫走满地狼藉,我寻了个位置坐下,阿柳将抄好的东西递上,淑贵妃翻了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字迹不同处,缓缓道:“德妃,这一份抄写,有好几种不同的字迹,你是当本宫眼瞎心盲看不出来,还是对本宫不满,并不愿受本宫的指导?”

让我跟着淑贵妃学,是皇上的意思,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茬我可不能接。

但我也懒得跟淑贵妃掰扯,只道:“臣妾不敢。”

不失礼也就算了。

淑贵妃看了我半晌,突然冷笑一声,道:“德妃,你多年来处处维护三皇子,可即便三皇子最后登上皇位,你以为你又能活着看到他的登基大典?”

淑贵妃这话说得笃定,好像她知道了什么内幕一般,我心里一跳,强作镇定,道:“娘娘此话怎讲?三皇子素来孝顺,即使我只是养母,将来也一定会好好孝顺我。”

淑贵妃喝了口茶,道:“想套我的话,你还没这个资格,你必死无疑,二公主也死了,三皇子此生不得开心颜,也算是如了我的意,你去吧,这里还有四本账本,全部抄三遍,四天后给我。”

淑贵妃这话砸得我莫名其妙,同时又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毕竟,淑贵妃知道的一定比我要多,凭我的直觉,淑贵妃应当没有骗我。

她是真的觉得我必死无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淑贵妃行事愈发激进,仿佛是受家人阻拦,受了刺激,又仿佛是因为皇上龙体虚弱,管不着她了,使得淑贵妃彻底放飞自我,在前朝笼络大臣,打着何家的名义拉帮结派,后宫亦有一票心腹女官,还常常与我针锋相对,不是账本挑错,就是挑剔我的仪容,动辄罚俸,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看我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