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归漂亮,到底小门小户,又没了双亲,全无倚靠,且身边有个年幼的妹妹……
到得谈婚论嫁的年纪,这婚事上难免要艰难。
而今能得郑国公府庇佑已是几分幸运,剩下的端看她自己的福分和造化了。
“两位表小姐,请随老奴来。”
徐嬷嬷掩下心思,脸上笑意不改,把卫灵儿和卫昭迎入国公府。
卫灵儿颔首,之后随徐嬷嬷入郑国公府,去见他们的姨母。
府中道路无不打扫得一干二净,唯有道路两侧的草木上覆着一片白。
卫灵儿牵着卫昭紧跟在徐嬷嬷的身后,并不乱看。
然也觉察到郑国公府极大,从前卫家的那一座宅院没办法相比。
走到正院廊下时,因早有小丫鬟先一步过来报信,守在外面的丫鬟们立时打起帘子请卫灵儿和卫昭进去。
卫灵儿翘着嘴角牵着卫昭入得屋中,迎面一阵暖意,是屋里烧着炭盆取暖。
顿时又一雍容温婉、梳堕马髻、珠翠环绕的妇人疾走几步,上前握住卫灵儿的手,眼圈微红:“灵儿,这一路上辛苦了!难为你一个小娘子这样冷的天带着妹妹从江南到邺京,往后便在姨母这里安心住下来。”
这位便是卫灵儿的姨母薛念兰。
卫灵儿也是红着眼,扑到薛念兰怀中止不住哭泣,那哭声满含委屈之意。
薛念兰心疼不已,抱着卫灵儿,轻拍她的背:“乖,不哭,姨母晓得你这些日子吃苦了。”
“可怜姐姐姐夫早早去了,留下你们一双姐妹。”
听薛念兰提及父母,卫灵儿哭得愈发凶。
连站在旁边的卫昭也跟着红了眼,掉起眼泪。
在薛念兰柔声劝慰之下,卫灵儿慢慢止住哭意,薛念兰视线这才转向卫昭,笑吟吟道:“这是枣儿吧,小姑娘倒有几分你小时候的模样。姨母还记得灵儿幼时也是这般玉雪可人,像个糯米团子。”
卫灵儿勉力一笑,低声对卫昭说:“枣儿,快来给姨母请安。”
卫昭睁着乌润润的眼睛上前,乖乖巧巧行了个万福礼:“枣儿见过姨母。”
“乖。”薛念兰笑着摸一摸卫昭的丱发,牵他到罗汉床前,从榻桌上的黑漆描花攒盒里抓了一把花生糖塞到卫昭的手中,“枣儿吃糖。”卫昭道了谢,薛念兰和卫灵儿叙了些家常,问了来邺京路上的情况,之后才说,“怡姐儿、柔姐儿她们出门逛去了,大公子也不在,凯哥儿去了赴诗会,府中只有你一个小表弟、一个小表妹,索性你和枣儿先回去梳洗一番,晚些我领你们去给老夫人磕个头,他们也都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到时候正好互相见一见。”
卫灵儿笑着听从薛念兰的安排。
让丫鬟海棠送上给薛念兰和舒衡的见面礼后,她带卫昭随徐嬷嬷过去薛念兰安排给他们的院子。
行至半途,忽而不知何处飞来一颗琉璃弹珠。
卫灵儿当下注意到了,却没有躲闪,那颗弹珠顿时重重打在她脸颊,留下一个红印子。
“好哦!好哦!打中了!”
一名七、八岁穿宝蓝色遍绣福字锦衣的小男孩欢呼着从月亮门后走出来,手中正拿着一把弹弓。
他视线扫过卫灵儿和卫昭,甚是嚣张抬一抬下巴,扬起眉。
“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进国公府的?”
第2章 试探  这些关系到他们之后在郑国公府里……
才从薛念兰那里出来,又得知府中只有吕姨娘的一双儿女在,卫灵儿很容易猜出此人身份。
想来便是郑国公府那位八岁的小公子舒霖了。
他态度嚣张,口中问“你们是谁”,卫灵儿却不认为他不晓得。
毕竟,性子再蛮横无理,她也不信换作府里来了旁的客人,舒霖有胆子这样胡闹生事。
想是知道他们是来府中寄住,或受人挑唆,或确实不喜,故而刻意为难。卫灵儿心思转动,面上怔怔看向舒霖,似不可置信自己被这般对待,眼圈微红,泪光点点,手指抚上脸上红肿,好不可怜。
薛念兰安排卫灵儿和卫昭住雪梅院。
领他们过去的仍是徐嬷嬷,此时见府中的小少爷如此无礼,再看卫灵儿伤了脸,便倒吸一口气。
徐嬷嬷忙说:“小少爷,这两位是夫人的贵客,卫家表小姐。”
“您这样伤人,夫人晓得了,定要怪罪的。”
“卫家表小姐?”
舒霖眼珠子转一转,拖长调子“哦”一声,“就是专程跑来咱们家打秋风来的是吧!”
卫灵儿眼圈更红。
徐嬷嬷瞪眼,却又不好对舒霖说什么,见舒霖身边伺候的丫鬟匆匆赶来,顿时骂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公子的,竟让小公子一个人在外头乱跑?仔细我回头告诉夫人,看夫人不扒了你们的皮!”
丫鬟连忙告罪求饶,将不情不愿的舒霖强行带走。
徐嬷嬷这才对卫灵儿道:“小少爷正是调皮的年纪,说话做事没分寸,小娘子请勿放在心上。”
卫灵儿勉强扯了个笑,摇了摇头。
徐嬷嬷说:“小娘子请放心,此事我定会回禀夫人。”
卫灵儿这才红着眼道:“不过被打了下,也不必让姨母难做。”
徐嬷嬷暗叹这位表小姐当真是心善,愈是柔声宽慰:“小娘子放心,舒家断断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家。”
卫灵儿没有应,垂下眼低声说:“徐嬷嬷,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徐嬷嬷“哎”一声,继续带他们去往雪梅院。
雪梅院中种着七八株绿萼梅花。
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迈步入得院中,鼻尖一阵清幽香气。
宋嬷嬷已经先过来和郑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们一起收拾,此时屋中烧起炭盆、备下热水。徐嬷嬷略略交待一番,要回,卫灵儿多谢她相送,示意海棠送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又柔声劝着不必告诉姨母方才的事,这才放徐嬷嬷离开。
卫灵儿牵着卫昭入得里间。
只宋嬷嬷和海棠跟进来,宋嬷嬷注意到卫灵儿脸上的伤,关切问:“小姐的脸是怎么了?”
海棠忍了一路的气,此时才敢发泄,气愤说:“小姐过来雪梅院的路上,舒家的小公子藏在半道上,竟拿弹弓伤了小姐!还说、竟说小姐是专程来打秋风的,小小年纪,这般恶毒,实在是气人!”
宋嬷嬷听过海棠的话,一样目露愤怒:“原以为郑国公府高门大户,定是讲理又讲规矩,府里的公子哥儿怎还这样!”
又连忙叫海棠去取药膏来帮卫灵儿擦脸。
卫灵儿知道她们是心疼自己,故而如此气愤。
她北上邺京,卫家的奴仆几乎遣散,只留下宋嬷嬷和海棠在身边,因为知晓他们忠心。
往后的日子艰难,身边要有得用的人不假,但第一要紧是忠心。
海棠是自小在她身边伺候的,宋嬷嬷也是卫家的老仆,都是她信任的人。
“嬷嬷,其实我发觉了,但故意没有躲开。”
卫灵儿拧了热帕子去替卫昭擦脸,慢慢告诉她们。
“其实来之前,我曾想过府中或有人不喜我们,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但也好,心里也是有数了。”
卫灵儿摸一摸卫昭的脸:“瞧见那位小公子的做派了么?”卫昭点头,她又说,“这样的人,惹不起也是躲得起的,不能好好相处,便不相处,若如此仍故意要寻麻烦,退让根本无用。”
卫昭看着卫灵儿脸上的伤,皱起眉:“我不喜欢他。”
“不需要喜欢。”卫灵儿弯一弯眼睛,嘴角微翘,颊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此番寄人篱下是不得已,待姐姐寻到好出路,便想法子搬出去。”
卫昭点头,又扯一扯卫灵儿衣袖,冲她张开手心。
一颗琉璃弹珠赫然出现在卫昭的手掌心。
卫灵儿但笑,同卫昭道过谢,把弹珠收起来。
有了这个便也算有凭证,舒霖想赖账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说的是,她故意不躲闪也是想试一试自己姨母在郑国公府是个什么情况。
毕竟作恶的舒霖是吕姨娘的孩子。
她猜测徐嬷嬷回去定会告诉姨母这件事,即使不说,待姨母见到她,也能发现她脸上的伤。
如此,事情一说明,便能瞧出不少东西。
姨母与吕姨娘对付还是不对付,姨母能拿捏、敢拿捏吕姨娘还是不能、不敢……
这些都关系到他们之后在郑国公府里的生活。
能尽早了解总比懵懵懂懂、一无所知好。
受的这点儿伤便不算什么。
宋嬷嬷望着卫灵儿却越是心疼不已。
老爷夫人骤然故去,被娇养长大的小姐一下子变成家中的顶梁柱,短短时间,已看透人情世故。
海棠这时取了盒药膏回来。
宋嬷嬷又让海棠伺候卫灵儿梳洗,再帮卫灵儿擦些药。
一如卫灵儿所想。
徐嬷嬷回去后,马上便将舒霖用弹弓伤了卫灵儿的事情告诉薛念兰。
“小少爷这次实在过分,将表小姐的脸都给打伤了!表小姐才刚来,便受此委屈,实在是……也是表小姐心太善,还不想让夫人知道,怕夫人难做,可这种待客之道,丢的是咱们国公府的脸面。”
薛念兰始终拧着眉,脸色不太好看。
这样对待她的外甥女又何尝不是在打她的脸,不把她这个夫人放在眼里?
“我若将吕姨娘喊来训话,她定又是不认。”
薛念兰缓一口气,“纵使闹到老爷的跟前,老爷也要偏袒她和霖哥儿。”
舒衡自从纳了吕姨娘进府便一直都对吕姨娘宠爱有加。
薛念兰即便不喜欢也没有法子。
只是吕姨娘仗着得老爷宠爱,多有放肆之举,对她这个夫人表面上尊重,背地里没有少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