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秋云和兰儿给那老妇人的孙女涂完药后,李浩淼便说他们该走了。
“咱们得在天黑前出山,让八福先留在这里处理剩下的事情吧。”李浩淼对魏若道。
魏若笑着应了,她一面唤来秋云和兰儿同她们叮嘱了一番,一面温声宽慰了那老妇人两句。
那老妇人闻听的这家的贵人留下了自家奴仆帮忙处理自家事情,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李浩淼和魏若便又继续赶路。
在马车上的时候,李浩淼对儿子们道:“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家儿子虽不孝顺但他并未触犯律法,按理来讲应由宗族族老们规范劝诫他,可他们又是外地人,在本地并无亲族。所以一时之间也无人能管的住他。”
毅哥儿闻言便道:“那咱们可以过去收拾他呀。”
“你要怎么收拾他呢?”李浩淼闻言就冷哼一声道:“他既未触犯律法,那咱们也没法抓他去见官。难不成你要学那等没王法的人家私下处置他不成?”
恒哥儿和毅哥儿闻言一时语塞。
李浩淼之前一直担心两个儿子的教养问题。
他们是贵妃的前两个孙辈,自出生以来就极受贵妃宠爱,又因为自身聪明伶俐的缘故,极得启和帝的喜爱。
京内的那些王孙公爵们揣摩启和帝的态度,自是对两个孩子极为的宽容与追捧。
他们一路走来都是顺风顺水的,沿途所见都是鲜花与掌声。
纵使在边境时有过挫折,但那只是暂时的,孩子们特别是恒哥儿反而因为这磨难收获了更大的荣耀。
他前
些日子冷眼旁观两个孩子的心性,发现他们固然在老太君和他的叮嘱下待人谦虚和气,但他们心底是有些自傲的。
他能理解他们心底的傲气,毕竟他年少时也有过一朝成名,暗自窃喜,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的时候。
他也觉得少年人有傲气是个好事,但凡事得有个度,人一旦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就会瞧不起别人了。
而瞧不起别人的人,其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他曾经就因为觉得自己厉害,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确的想法,中了敌人的奸计,在战场上吃了很大的亏。
也因为这次失败,他才总算摆正了自己的态度,自那以后不敢再小瞧任何人了。
但他的儿子们却没有他那么幸运,往后十年,在他们二十岁以前,他们是没有上战场的机会的。
而若是让他们一直待在京里,他们便永远没办法尝到失败的滋味是怎么样的。
人如果一直处在得志的状态下的话,便会以为这世间的一切都要围着他来转的。
若是恒哥儿和毅哥儿只是某个普通的富家子弟,纵然再怎么轻狂,也不过是在家里闹腾的话,他倒也不用管他们了。
可他们不是,他们和贵妃以及五皇子的关系,注定了他们此后一定会有许多同伴,也会被许多人算计。
如果他们因为自身行事的不谨慎,中了那些算计,那国公府危矣。
李浩淼觉得此次带孩子们特别是男孩们出来总算是来对了,若是不带他们出来,他们怎会遇到这老妇人呢?
而若是不遇到这老妇人,他又怎么能借此引出这律法与宗法的话题,又怎能借此教导他们呢?
李浩淼思衬片刻后对两个儿子道:“咱们府上虽因着祖先们的功德在京中有几分脸面,可有两件事情我们是不能僭越的。”
恒哥儿和毅哥儿闻言便做出了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李浩淼见他们听劝,十分的欣慰。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对儿子们道:“这第一宗事就是不能藐视律法。我知道你们素日里所交往的孩子都是那些王孙公爵家的孩子,他们家大人常借着自家或是亲戚家的威望视律法如无物,这些孩子们自然也跟着有样学样。陛下乃至先帝看在他们或是皇族亲眷或是开国老臣之后的份上,对这些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看这些人家可有家族绵长之像?”
李浩淼说完后停顿了一下,给两个儿子静心思考的时间。
如是过了一会儿,恒哥儿似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他抬头对李浩淼道:“律法是陛下下旨颁行的,那些人藐视律法,从明面上看只是在为了自家的利益奔营,可若是往深了说,其实是藐视圣恩。”
听完恒哥儿的话后,李浩淼又惊又喜,他原只打算从家族绵延的角度和孩子们谈这件事的,没想到恒哥儿竟然能想的这么深。
他目露赞赏之色的对恒哥儿道:“你能如此想,为父也就放心了。”
李浩淼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严父,但他也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父亲一样,认为越是聪明的孩子,越是不能多加夸奖。
恒哥儿和毅哥儿被他夸奖的次数,用手指头数都能数的出来。
饶是恒哥儿一向沉稳,听到父亲这么说,面
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毅哥儿也想被父亲的夸奖,他见父亲说完话了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若是看那些人顺眼就不管他们,若是看那些人不顺眼就抓着他们的小辫子狠狠的处置他们。”毅哥儿对李浩淼道。
李浩淼没想到毅哥儿也能如此的机警,他欣慰的对毅哥儿道:“你们都很好。”
毅哥儿闻言也笑了起来。
李浩淼这回想先听两个儿子的看法,他就问儿子们:“那你们说如果从宗法的角度来说,为什么我们也不能插手这件事情?”
毅哥儿闻言便看向恒哥儿。
恒哥儿想了想道:“因为宗族的事情,只有宗族内部才能插手,这也是咱们大周朝的礼法传统,咱们身为公爵之家,更应该恪守本分,不去破坏礼法才是。”
李浩淼笑着点了点头,他觉得恒哥儿说的有些片面了,不过以他的年龄,能说出这些来已经很不错了。
他又看向毅哥儿。
毅哥儿在这方面就没他哥哥说的好了,他本就是次子,宫中和府中若是有什么祭祀之事从来都是恒哥儿出面。
又因为他不需要像哥哥那样支应门庭,无论是启和帝与贵妃,还是老太君等人在宗族责任方面对他都没有太多的要求。
所以恒哥儿一说,毅哥儿就知道不能随意插手别人的家事,但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李浩淼见状,就着恒哥儿的话补充道:“大周朝向来以律法和礼法治国,若是有人触犯律法,则自有官府去查案,执行。但大周朝地域广袤,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习惯,有些事情在京城不算什么,但若是换了个地方,可能就为当地百姓所不容。朝廷人力有限,不可能单为某地修订律法,也派不出那么多人手去查案断官司。这其中一些不足以入罪的行为,就要靠各家宗族靠族规去约束了。”
“就譬如咱们家,先祖们曾定下族规,族中子弟要三十五岁无子方可纳妾,若是触犯了族规,自有族老去惩罚他们。可别家却没有这样的规矩,若是有那比我们家显赫的人家,仗着权势随意插手咱们家的事务,那咱们家的族规不就形同虚设了吗?族老们以后又要怎样管教族中子弟呢?如果族中的子弟们都不服管教,以至于处处生事,那这天下不就乱套了吗?”
听完李浩淼的话后,恒哥儿和毅哥儿低头沉思。
魏若一边给女儿们打扇,一边坐在马车的一角仔细的听着李浩淼说话,听他说完后,魏若不由得沉思。
她以往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的宗族对个人来说那么的重要,但在看完这个老妇人的遭遇,又听完李浩淼说的这一番话后,她便隐隐明白了一些。
这个时代人力有限,如果想要让社会秩序稳定下来的话,就只能依靠宗族的力量去约束众生。
而各宗族为了维护宗族制度的权威性,是绝不会去插手别家的事情的。
因为一旦个人可以凭借力量去左右别家宗族的事务的话,其余人也会有样学样。
如此下去,这社会的稳定性就没法保障了。
就在魏若兀自沉思的时候,橙姐儿忽然哼唧了一声。
原来魏若想着想着便忘记了给孩子们打扇,今日又有些热,所以橙姐儿被热到了。
李浩淼见状就对儿子们道:“你们好生想一想我刚刚说的话吧。”
然后他就坐到了魏若旁边,接过魏若手中的扇子为女儿们摇扇。
润姐儿和橙姐儿再度睡了过去。
恒哥儿和毅哥儿在想着父亲刚刚说的话,李浩淼和魏若又担心吵醒女儿们不敢说话。
一时间马车内很是安静。
他们一行人行至晚上总算是到了徽南一个叫宁县的地方,这里离秦老夫人所住的地方只有半天的路程。
徽南巡抚早就知道李浩淼和魏若等人要过来了,他也早早的派了家仆在这里等候。
那家仆在宁县城外等了好几日,方才看过李浩淼一行人,他连忙带着另几个家仆迎了上去。
李浩淼在车内听到那家仆说家中主人已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宅后,便在马车内道:“你家大人的心意我已心领了,只是我家家仆已经打点好住处了。”
那家仆自知这些贵人们外出都是提前打点过的,他向贵人们提出这些也不过是为了不失礼罢了。
因此,听李浩淼说完这些话后,他忙道:“那奴才送您回住处,等您休息好了,奴才们才陪着您一起去秦老夫人那里吧。”
李浩淼明白这盛情推脱不过,便笑着应了。
一行人到达住处后,均是有些累了。
因此,魏若洗漱完后便倒头就睡了。
李浩淼觉得有些失望。
他们这些时日都是走水路,在船上有些不方便,其余地方又没有像样的民宅,只能住驿站。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静的宅子,他本想在见到秦老夫人前和魏若缠绵一番的,哪想到她竟睡着了。
李浩淼哭笑不得的躺在了她的身边。
他原本想就这么放过她,直接睡了的,但魏若身上的馨香不断的传到他的鼻边。
李浩淼本就是壮年男子,又素了十几日,这下怎么能忍得住?
他深呼吸了两口气后决定今日还是不委屈自己了,毕竟之后又是要见秦老夫人,又是要返程的,他不知还要素多少时日呢?
李浩淼翻转身子,面对着魏若。
能看出来魏若确实是有些累了,她闭着眼睛睡的极香。
李浩淼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双唇。
魏若仍旧没醒。
李浩淼像是来了兴致似的,他原本是想将魏若弄醒的,但此时倒觉得她睡着了其实也别有一番情趣。
他做什么事情都轻手轻脚的,魏若稍有反应,他就有意放松。
到最后,魏若是在一片颤栗的快乐中醒过来的。
她没忍住哭了起来。
此时已是万籁俱静的时刻,宁县的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梦乡。
秋云和兰儿两个也坐在廊下打瞌睡。
房内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太过微小,两个丫鬟都没有听到。
直到女子的哭声在房内响起,秋云和兰儿的瞌睡一下子醒了。
两人先是面面相觑的看了一会儿,随后秋云轻声对兰儿道:“咱们去小厨房提些热水过来吧。
兰儿连忙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