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厅内,除了诸多贵女,更有各府当家夫人,其中不乏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嬷嬷怕出事,只得寻来谢堰,请他做主。
谢堰带着两名王府管事赶来垂花厅,扫了一眼垂花厅内的莺莺燕燕,个个无精打采,怨声载道。
众人见谢堰驾临,立即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要求放她们出府。
饶是淡定如谢堰,也被这些姑娘们闹得头疼。
“先一一核对身份,写下名录画押,等我过目便可离开。”
姑娘们得训立即三三两两往前凑,容语急于出府,快步插在队伍前头。
她原是打算随意报个名姓,骤然听到前一位姑娘报上家门后,谢堰冷冷丢下一句,
“去外头,遣一侍卫去霍府核实。”
容语顿时脊背冒汗。
她算看明白了,谢堰若是遇见认识的姑娘,便放过,若是面生的,他定要遣人去府上核实,当真是滴水不漏。
容语暗骂他一句狐狸。
正当此时,那人冷冷掀起如霜似雪的眸眼,朝她看来,
“该你了....”
容语暗暗捏了捏掌心,神色如常上前朝他屈了屈膝,“谢大人安好。”
“你是何人?”
忽来的夜风掀起她耳鬓的发梢,露出一张瑰丽冷艳的脸,
“小女子是太傅府偏房李四小姐。”
谢堰霍然抬眸。
第22章
李四小姐勇夺采选第一的事,传遍京城。
五皇子把李思怡身份捅到御前后,礼部尚书杨庆和笑眯眯与众人解释,那是他写错了名号,李思怡是李家三小姐,李四小姐另有其人。
现在,传说中的李四小姐就站在眼前。
谢堰愣是好半晌,方回过神来。
面前的姑娘眉目如画,神色清冷,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锋锐。
容语后背渗出一片细汗,面上却垂眸,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后面的姑娘见谢堰盯着容语瞧,心中泛酸,“谢公子,你认识李四小姐?”
谢堰微的回神,立即摇头,退开一步吩咐人道,“去李家核实。”随后往前一指,示意容语去照壁旁一间小室等候。
这间小室就在侧门口边上,平日供迎来送往的仆人落个脚,眼下里头候着两位姑娘,均是等着核实消息才可放出府去。
容语缓步至小室门口,回望立在照壁前的高大男子。
他背影似壁刃,风从门口灌了进来,掀起他的袍角,不曾撼动他半分,他依然眉目冷隽,信步从容。
等不及了。
即便侍卫去到李家偏房,从杨嬷嬷处核实消息回来,怕也来不及。
得想个法子才行。
容语倚在门口附近的锦杌,悄悄从袖下掏出银针,往自己腹部神阙穴插去,顿时疼的她浑身一缩,眼冒金星,她强忍着,过了一会,细细密密的汗水从额尖瘆了出来。
离得近的一位姑娘瞧见,吓了一跳,一面扶住她,一面往外喊,“谢大人,快些来瞧瞧,这位姑娘不行了....”
那头谢堰闻言愣了下,连忙丢下手头活计,往歇息室来,一眼看到容语面如薄纸昏昏沉沉倚在那姑娘怀里,
“怎么回事?”
那姑娘慌乱摇头,“我也不知,她进来时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坐了一会便额头冒汗,想是病了....”
谢堰不由犯了难,眼下王府乱成一片,去哪里给她寻大夫,他虽略通些医理,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给个姑娘看病,正头疼之际,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清晏,出什么事了?”
正是小王爷朱赟。
朱赟自上午与容语分开,寻了世家子弟与他一道打马球,顺道遣人去宫里打听那福儿亲戚住在何处,万一容语遇见麻烦也好帮衬不是,这一问却得知福儿并无亲戚在京城,朱赟心里一梗,容语定又悄悄干什么勾当去了。
寻了一整日,何曾发现容语踪影,到了晚边他兴致缺缺入王府赴宴,撞见王府出了事,方大梦初醒,怀疑此事是容语所为,他顿时恼羞成怒,欲找到容语质问个清楚,为何对一婴儿下此狠手。
朱赟知道容语底细,倘若她要混出府去,定是扮成女子模样,寻常的舞女婢子岂能随意出入王府,只能假扮官宦贵女出门。
这不,他匆匆寻来了此处,一眼瞥见谢堰身后,那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人儿,他心里略有几分猜测,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问道,“这是哪位姑娘,莫不是生了病?”
谢堰回头看了容语一眼,见她捂着肚子喊疼,便推测道,“李家四小姐,想是吃坏了肚子,脾胃受寒...”
容语撞见朱赟,只觉来了救星,这等存亡之际,也顾不上被朱赟猜到女子身份,连忙在谢堰身后朝朱赟眨眼。
朱赟原先只是怀疑,眼下便知是容语无疑,他心里气乐了,却也不舍得当着谢堰的面去戳穿她,遂咬牙道,
“既是太傅府的姑娘,不敢大意,这样,我亲自送她回府,待会替她来回你的话。”
谢堰沉默了一瞬,倘若今夜二皇子府真有其事,他当然不会轻易放人离开,可面前一个是端王府世子,最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一个是恩师族中侄女,回头出了事,李蔚光定要寻他麻烦。
犹豫了一下,他颔首,“成,你先送她回去。”
二人招呼王府仆妇将容语搀上了朱赟的马车,朱赟收了扇跳了上去,坐在车辕上朝谢堰挥了挥手,吩咐侍卫赶马离开。
谢堰立在侧门,静静望着远去的马车,他行事一贯缜密,吩咐一侍卫悄悄跟去,若回了太傅府便来回话,侍卫踵迹而去。
朱赟这头等马车绕离王府前面的街口,立即钻入内,抬眸,却见一人着黑色曳撒,面容清致如玉,笑吟吟望着他,正是已恢复着装的容语。
“谢王爷相救。”
朱赟牙呲目裂,一扇朝她手敲去,震怒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为何害我小侄儿?”
容语一愣,知他误会,神色凝然道,“小王爷误会了,二殿下这是贼喊捉贼!”
朱赟一惊,“什么意思?”
容语遂将自己猜测告之,朱赟一瞬间脸色千变万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真是这么回事?”
他虽出身皇家,平日却从不牵扯入这些党争里头来,乍然听说五皇子与二皇子合伙围杀朱承安,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容语没功夫与他解释,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街上的情形,“小王爷随意寻一处地将我放下,我自行离开。”
朱赟犹豫了下,问道,“你要去哪里?”
容语斟酌了一会,昨夜她与王桓等人将朱承安出宫并回程的路线过了一遍,也清楚知道今日城防布局,王晖此人还算谨慎,在朝阳门布了人手,如果朱承安在城外出事,最有可能打东面北三门朝阳门而回。
“我要去朝阳门。”
朱赟闻言却摇了摇头,“我今日在太马场附近打马球,回王府途中,发现朝阳门附近四坊设了不少路障,原先还奇怪,听你这么一说,怕是有人故弄玄虚,如此,可能朝阳门并不安全。”
容语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阴沉,看来五皇子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朱承安弄死,她骂道,“混账东西!”
朱赟想了想道,“此处离东便门最近,不如我送你去那里,若是运气好遇见熟人,或许我帮得上忙。”
朱赟实在不放心容语一人在城中乱窜,五皇子与二皇子的人撞上她,绝不会留手,可如果他在场,对方定会掂量着些。
容语深深望着朱赟,心中百感交集,当初处处刁难她的人,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助力。
虽是如此,容语还是摇了摇头,
“小王爷好意心领了,你终究是皇室中人,插手太多,会牵连端王府。”
朱赟闻言哈哈大笑,一面吩咐侍卫往东便门走,一面回眸与容语解释道,“我爹当年可是跟随乾帧皇帝征战四海的人,这江山有我爹的功劳,给朱靖安和朱佑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端王府动手。”
乾帧皇帝?
容语身在宫墙,多多少少听过这位皇帝的传闻。
乾帧皇帝乃今上的兄长,是位气吞山河的盖世雄主。可惜他膝下只有一子,被立为太子,奇怪的是,后来这位太子不知何故被废黜,乾帧帝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那位尚在襁褓的皇孙。
主幼国疑,没多久,当时还是雍王的今上发动政变夺取了皇位,将原先的小婴儿废为献王,如今那位献王殿下被幽禁在南宫,至而今已二十载,早已被世人遗忘得干干净净。
容语顷刻回神,朝朱赟深深一揖,
“谢小王爷襄助之恩。”
与此同时,二王府。
谢堰派去李太傅府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禀报他,李四小姐随同一位姓杨的嬷嬷住在太傅府西北偏院,他已找到那位嬷嬷核实,李四小姐今日确实出了门。
谢堰放下心来,正欲往前院去,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扭头,瞥见追随朱赟去的侍卫跌下马来,神色惊异扑跪在地,“大人,不好,小王爷的马车并没有去太傅府,而是朝东便门方向去了。”
谢堰只觉脑子里轰了一下,一股极致的怒意涌上心头,他俊影如离箭般跃起,夺了最近一匹马,一面抽鞭疾驰,一面喝道,“抽十八精锐,随我来!”
王府的侍卫训练有素,其中的精锐更是强干,为首的侍卫扬了扬手,立即有十八名侍卫飞身上马,跟随谢堰朝大街方向奔去。
苍穹不知何时聚起了云团,将那皓月给遮住,暮风一阵又一阵扫荡皇城。
原先热闹的街市骤然间空空荡荡。
以谢堰为首的十九人形如锋矢,状似流星,从大街小巷划过。
谢堰迎面当风,金戈铁马声从耳际呼啸而过,他脑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杂念。
李四小姐是谁?容语又是谁?
到底是容语伪装成李四小姐逃脱,还是她本是李四小姐,女扮男装潜伏在宫内。
待会哪怕扒了她的皮,也得见个分晓。
谢堰一行抄近路,从孝顺牌胡同一跃而出,纵到崇文门通往东便门的横街上。
前方茫茫灯火中,朱赟马车在望。
谢堰眼底掠过一抹凛冽的锋芒,断喝一声,
“拦下!”
十八名侍卫列阵,如电光火石疾驰而过,迅速将马车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勒紧缰绳一跃罩在马车前方,惊得朱赟的马腾空跃起,嘶鸣数声方停了下来。
火光将两侧屋舍给烘亮,谢堰放慢马速,缓缓停在了马车一侧,冷目定在车帘,寒声催道,
“出来!”